连绵秋雨未断,英王府中的病人也还没救醒,请整个太医署众太医还有大相国寺主持与城外的神医共同给个小妾治病的奇谈已然跃升为京城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逸闻八卦,各种离奇猜测更不绝于耳。

霍桑柔知道有那么多大夫在,她再跑英王府就是添乱,可她忍不住啊;近乎以自己命相逼的决绝得到允准,鸨母红七娘带着她来到英王府前请求通融进府看望流光姨娘。

“在吵闹什么?”

清润的男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府门前杂乱的闹声,两位门房小哥看见来人连忙给世子爷问候再说明情况;霍桑柔转过身,看见对主仆,顿时猜到这位世子爷的身份。

门檐下,站在前的男人肩披雪白丝缎披风,披风下一身浅紫镶金边华袍,腰间穗绦上系着块圆形羊脂白玉;他的面貌宛如美玉精雕细琢而成,整个人瑰丽俊雅又自带股飘然疏离的高贵之感,不愧京畿贵胄们评价他乃世间灼灼其华的锦绣公子。

晏霁之温和明净的眼眸半含风流,细看时又会感觉他的明澈与风流仿佛都是种假象,黑湛湛的双眸犹如蒙在烟雾缭绕之中窥不见其底更辨不出其思。

“王妃既然不准你们看望,何故还要吵闹徒惹主家生厌?”

霍桑柔如遇救星般快走上前两步,毫无预兆地跪地请求:“我是您家流光姨娘的亲妹妹,姐姐危在旦夕,我实在心急,求世子爷开恩让我见见姐姐。”

“亲妹妹?”晏霁之问:“同胞姐妹吗,为何流光从未与我提过?”

“因为我还身在风尘,姐姐承您恩德不敢再给您添麻烦更不敢给王府蒙羞因此隐瞒下了我们的姐妹关系,姐姐是打算等我们攒到银两给我也赎身以后再告诉世子爷您。”霍桑柔答出鸨母替她编好的说辞便继续请求让她进府见姐姐。

晏霁之沉吟道:“亥时,王府西角门。”

霍桑柔愣了愣才听懂什么意思,连连道谢,被鸨母红七娘拉着走时她眼底还沁着泪光。

世子爷接过油纸伞往府内走,跟在他身侧的长随自动落后警戒两个门房切莫乱嚼舌根。

事前得知二儿今日回京,英王晏墉特意留在府中,书房外的禀告声传来,他正在兴致高扬地挥毫泼墨,随口吩咐让世子进来,头没抬,笔也没停。

晏霁之是嫡长子没错,但他父亲娶妻前已经有庶长女庶长子,因此他行二;他走到低奢厚重的黑檀木书案前,垂眸看向未完的即兴之作,喊声爹。

“坐吧,进宫见过陛下了,黄河的水患泛滥控制了?”

“英王府自掏腰包填十二万两白银能控制不住吗?国库年年入不敷出,朝廷划拨十六万两白银治水患安置灾民,户部竟连六万两的零头都拿不出,是不是再过几年连京畿官员们的俸禄都发不出了?”

“赋税多入太上皇的私库,陛下也只能能省则省。”英王晏墉放掉紫毫,撩袍入座,训道:“举国唯一的异姓王府又握有实权太招眼,你非要拿自家填窟窿办好差事就能得陛下信重吗?把差事办砸岂会不更妥当?为父教导过多少遍要藏拙。”

晏霁之回怼:“非要让我自拙到被庶长兄欺压到头上、父亲才满意吗?”

英王一噎,顺顺气转入新议题:“你母亲透漏明年陛下将册封的贵妃娘娘会出自佟家,她总不至于无的放矢,陛下的考量莫非能认为佟家敢与霍家明争暗斗?”

“孩儿已经查清楚,怂恿霍蓁蓁母女觊觎后位就出自佟家;虽然即使没人去怂恿,她们母女也可能会对后位生出想法。”晏霁之牵牵唇,淡漠的语调偏偏更像嘲讽:“向皇帝建议册封位贵妃辖制霍家平衡后宫应该也离不开始作俑者,虽然只是我的猜测。”

“呵!”英王晏墉冷笑:“看来你这外祖家的胃口不仅是越来越大,伎俩也越发龌龊。”

一场秋雨一场寒,萧瑟的枯黄混入霏霏雨丝点落草叶丛,丝凉秋风耍点小顽皮,斜风吹打水珠在半空中打圈偏投入温暖的脖颈间,浸润的寒气终于叫人觉醒,原来已是深秋。

晏霁之取手绢擦擦溅水处,斜抬油纸伞望向这场已连下将近一月的秋雨,驻足凝视片刻,他才撑好伞继续迈步,迈过二门跨进王妃的主院问候过母亲,他再去流光小筑。

“流光到底得什么病这样严重?”

管事妈妈详细禀告完毕,晏霁之沉吟半响转向霍舒窈,似笑非笑:“谢谢你这么为我的妾室操心,想要什么回报?”他能不知这位这一年多来搞的小动作吗?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就敢明目张胆了。

“咳、咳咳,”霍舒窈莫名气短赔笑,壮壮气势逞辩:“不、不用,我怜香惜玉,你家姨娘生得太美貌,要是变成红颜薄命多可惜?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大家都是亲戚,份内事,不用跟我客气。”

“那你劳累多日是否该回家歇歇了?”晏霁之顺口道:“否则因为我的姨娘害你累病,就算是亲戚我也不能不与你客气。”

霍舒窈有心想抗争最终还是憋屈同意,晏霁之目送她出屋,抬腿迈向东梢间的内卧,走到病榻前落座,注视两瞬床帐中女人卧病沉睡的容颜,抬起手碰碰她的额头。

“怎么竟会如此滚烫?大夫们把脉,没说姨娘被这高烧烧坏吗?”

“禀世子爷,太医们和神医都未曾提过。”贴身婢女朱楼答道:“想来姨娘她应当还能支撑得住,全城名医都在,必定能救醒姨娘,世子爷宽心。”

“大相国寺的主持念空大师还在府里吗?”

得到肯定答案,晏霁之稍作迟疑就赶去前院念空主持与张神医共同客居的小院,他到时他们两位正在磋商最新的医治方法,他简单寒暄番即提出疑惑。

“老头我也特别想不通,身体烫得像被火烧,这么猛的烈症谁承受得住?偏偏她就能,从脉象看那病患的骨骼脏腑好得很根本没受损还真就只是高烧不退的小病。”

张神医补充道:“老头我是不甘心想要把能用得上的办法全试遍,但前两天就有预感,告诉你也没啥,我猜你这小妾的病只能靠她自己熬,熬得过,她就能醒。”

晏霁之疑惑更甚:“自己熬?什么重病会无药可医却能凭自己熬?莫非神医是指流光她没有生病而是被妖邪入侵吗?”

“你晓不晓得自己这小妾的身世?”张神医老眼中精光乍现,肯定道:“你这小妾的出身绝对不简单,找到她的父母也许能找到病症和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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