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笑了笑道:“多谢太子殿下挂念。”
谢怀衍抬手,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表妹不必同我客气。”他语气温婉,然而姜清窈一个晃神,忆起那日假山后听见的他那沉郁的声音,与今日判若两人。
待用完早膳,谢怀衍说自己要回东宫,正好与她们顺路,便一道去萤雪殿。一路上,谢瑶音不停地同兄长诉说着这些日子上学的事情,姜清窈默然不语,只安静地跟在一旁。
眼看着萤雪殿的匾额出现在了眼前,谢怀衍停住步子,道:“你们快些去上学吧,别误了时辰。”
谢瑶音点头:“好。”
两人向谢怀衍见了礼,这才转身进了萤雪殿。她们今日来得早,风荷堂里空无一人。姜清窈在书案后坐下,翻开了昨日课上讲解的文章开始温习,不多时便听见有几人交叠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谢如婉与傅宝吟并肩走进,正笑着说着什么,显然心情都不错。尤其是傅宝吟,粉面微红,眼瞳似水,唇角是怎么也按捺不下的娇羞笑意。
谢瑶音靠近,压低声音道:“窈窈,你猜她为何这般神态?”
姜清窈摇头。
“她定是在殿外遇到了皇兄,才会作如此羞涩之态,”谢瑶音撇撇嘴,“也不知皇兄对她有没有印象。”
“你似乎很不喜她?”姜清窈亦低声问道。
谢瑶音道:“我晓得她才貌双全,性情温婉,但那日宫外祈福,我无意间瞧见她的两副面孔,更觉此人不值得相交。”
姜清窈好奇心起,正想问问是怎样的面孔,然而夫子已然走进殿内,她只好止住话头,专心听起课来。
宫壶滴尽莲花漏,待此课终了,夫子退出内殿,宫女随之入内送上点心和茶水。
姜清窈抿了口茶,抬眼便见谢如婉与傅宝吟正低声说着什么,她们身后的闻萱宜正凝神看着书,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皱着,似乎觉得这动静太过聒噪。
另一边,谢瑶音懒洋洋地倚在身后的软枕上,伸手拈起一块牛乳糕细细咀嚼着,偶一转头,便见谢凝玉正愣愣地出着神,目光恰好落向桌案上那盘甜香扑鼻的糕点。
谢瑶音用帕子拭去唇角的糕点屑,微一思索,便利落地把那盘糕点递了过去:“四妹妹这般喜欢牛乳糕?我今日不甚饿,只略吃了一块。你若喜欢,余下的便送你吧。”
谢凝玉本自神游,不防忽然有人同自己说话,身子轻微一震,眼神渐渐聚焦。她愕然看向谢瑶音,印象里这位身份尊贵的二姐姐与自己并不算亲近,素日相见也不过是拘在礼数和规矩下随意寒暄几句,从不曾交心。
况且在谢如婉口中,这位嫡公主时常自恃身份欺压她们,张扬跋扈,喜怒无常。她也曾目睹谢瑶音惩处下人,毫不留情,而此刻,谢瑶音却眉眼弯弯地笑着,还大方地将点心分给了自己,俨然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好姐姐。
谢凝玉有些恍惚,一时间忘了说话。谢瑶音心想这四妹妹怎么如此心不在焉,索性起身,亲自将盛着点心的盘子搁在了她面前。
“多谢......多谢二姐姐。”谢凝玉慌忙起身,低声道。
“不必同我客气。”谢瑶音摆摆手很快回了书案后,与姜清窈说起了话。谢凝玉望着她的背影,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被那甜腻的味道激得眉头微蹙。
其实她并不爱吃甜食,只是不知如何拒绝二姐姐的好意,只能收下。她生怕被谢瑶音看出,便强忍着喉头的腻味,将那余下的点心一口口咽了下去,末了狠狠灌下一盏茶,才勉强纾解。
到了散学的时辰,几人先后走出风荷堂,恰好看看翠微堂的人也恰好走出来。当先一人是笑意吟吟的三皇子,他冲着她们招了招手,道:“几位妹妹都在,正好。”
他身后跟着的内侍恭恭敬敬捧出一只匣子,里面装着一张张请帖,依次奉与众人。三皇子含笑道:“十一月十八是在下生辰,按宫中规矩,将在观雨轩设宴,还望诸位妹妹光临。”
谢瑶音在姜清窈耳边低声道:“观雨轩便是三皇兄所居寝宫。”
姜清窈接过那帖子,但见上面红底黑字,字迹飘逸潇洒,便如三皇子本人一般无拘无束。久闻三皇子喜好诗书,文采飞扬,果然不假。帖子上洋洋洒洒题诗一首,妙语连珠,字字精妙。她看罢,不觉轻轻一笑。
谢瑶音率先开口,笑眯眯地道:“即便皇兄不下帖子,我也必要去叨扰一番,向皇兄讨杯酒吃。”
三皇子爽朗一笑:“好说。”
待人潮散去,谢瑶音与姜清窈并肩离开。路上,谢瑶音道:“三皇兄一向疏朗,喜欢热闹,每年生辰都会请诸位兄弟姐妹聚在一处。”
姜清窈摩挲着手中的帖子:“那我须得为三殿下备一份礼了。”
“三皇兄是风雅之人,从不喜爱那些金银财宝的,窈窈你即便是写一张字送给他,他也会如获至宝的,”谢瑶音道,“他所住的观雨轩,便是他自己改的名,题的匾。”
姜清窈问道:“我记得本朝皇子一般十三四岁便会搬出生母的宫殿,单独住在宫中某处,是吗?”
谢瑶音点头:“是。只是父皇膝下皇子不多,除皇长兄外,便只有三皇兄、五皇兄和六弟。三皇兄年长,他母妃在他十二岁那年病故了,因此他便早早搬了出去。六弟年纪小,因此他依然住在贵妃宫中。至于五皇兄......”
她没有说下去,但姜清窈却明白了弦外之音。想来秋妃离世后,皇帝对谢怀琤不闻不问,因此便任由他住在长信宫,并不打算另行为他安排宫殿。
但对谢怀琤来说,或许住在长信宫还能够让他长久地怀念着母妃,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安慰吧。
姜清窈收回思绪,沉默地回了永安宫。
*
数日后,便是三皇子的生辰。姜清窈心想他既然喜好诗书,又写得一手好字,便准备了一本时遐老先生手稿的拓印本,名叫《折柳亭记》。
这日出门时,天空飘起了雨。冬日的雨格外生冷,姜清窈裹紧了斗篷,怀抱着手炉,与谢瑶音一起赶去了观雨轩。
她们来时,正殿东西暖阁分别设下了宴。两人举步进了西边暖阁时,发觉已经有人到了。
少女正执着茶盏出神,听见动静,她缓缓转头,那双眼睛让姜清窈想起漆黑夜空中的银白弯月,清冷恬淡。
“荣安县主。”她微微屈膝。
闻萱宜颔首,淡淡笑了笑:“姜妹妹客气。”
彼此寒暄后,便没了话,三人各自坐下。姜清窈打量着眼前的茶盏,触手光滑温润,瓷质细腻,表面勾勒着青碧色的花纹,简单而又雅致,很符合三皇子的脾性和气质。
她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这会子,三皇兄应当去给父皇和母后磕头请安了,”谢瑶音道,“凡皇子生辰皆是如此。等他回来,宴席方能开始。”
不多时,谢如婉和傅宝吟也一前一后来了。两人来了后,便笑盈盈地说了不少话。出于礼节,姜清窈亦接了几句话。唯独闻萱宜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只是神情淡淡地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茶盏。
锦帘一掀,三皇子擎着酒盏迈步进来,笑道:“今日承蒙诸位妹妹赏脸,愿意赴我这生辰宴,在此敬你们一杯。”
谢瑶音环顾四周,低声道:“怎么不见四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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