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僵,又觉得自己占着理呢,该有愧的另有其人,遂壮着胆气道:“我说的也无错。你今晨才于我诉了心意,之后又险些摧残了茗琅,是也不是?”

说完她便观察着眼前人的神色,见他听到摧残二字,先是瞳孔微微震动,既而眉宇间有了怒意,闭上眼再不睁开了,冷冷发出一声:

“哼。”

他还生气了?

谢辛辛感到莫名,心头本就介怀,这会索性也不再搭理他,有样学样闭上眼冥想起来。

阿凤左看右看,本想出言解释,可主子又像对谢辛辛生了恼。他不免发现这二人之间又发展到了一个自己看不懂的态势,犹豫再三,干脆也把眼睛一闭,眼不见为净。

三人在马车上紧闭着眼睛,谁也不看谁,就这么挨到了玉春楼。

玉春楼到了饭点已是完全变了模样,纵还在白日,堂中也点满了烛火,光影幢幢,人声鼎沸。几人才进店,就被吃醉了酒的散客冲撞了几下。有伙计听说掌柜的回来了,远远问了声好,便继续去各桌招呼来客。

好事者揩着手蹭到他们面前来,好奇问:“掌柜的,听说早间你们去看的那案子已经结了,结得这样快,是怎么回事啊?”

“结了?”谢辛辛以为自己没听清,“我们回来的时候,仵作才去收尸呢,怎么就结了?怎么结的?”

“自尽啊!”那人瞪了瞪眼,“你们前脚才出发没一会儿,后脚衙门的告示就贴出来了,怎么你们不知道?”

谢辛辛与陆清和对视一眼,便知对方与自己同样困惑。

看来此事不免要多管上一管了。陆清和在心中喟叹,却看到谢辛辛神情忽然变幻莫测起来。

能逼着莲州官府如此快结案了的,难不成,是宣王府出的手?

她一向只管玉春楼的账务,对主家在外做些什么事一概不知,心中正有揣测,就听陆清和道:“晚些我们再去那附近查勘。”

阿凤闻声应是。

谢辛辛不免有些紧张,试探道:“去查什么?为何要去?”

陆清和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官衙行事奇怪,去查是否有宣王府的手脚。”

宣王府三个字,他刻意说得慢了些,听得谢辛辛汗毛直立,心知自己能想到的事,陆清和也能想到。事到如今,只希望宣王府与此事无关。

就算有关,自己也得跳出这趟浑水。

于是她十分体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给陆公子你们备马。”

“嗯,备三匹。”陆清和微微颔首。

“……三匹?”谢辛辛一愣,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不会我也要去吧?”

“我记得,谢掌柜可是才说过,定能帮得上我?”陆清和看着她,明明是笑着,却让谢辛辛笃定他还在记那句“薄情寡幸”的仇。

小气的男人。

她得出结论。

但此话的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抵触让谢辛辛随行去邺州。于是谢辛辛姑且不计较他的睚眦必报。

陆清和才说完那句,方想到对方是个女子,顿了顿道,“不会骑马?”

这四个字彻底激了她。

“会骑,我去!”

看不起谁呢?小气且狂妄的男人!

“嗯,你与我同去,阿凤去衙门那打听消息。”

听到可以二人独处,她便弯了眼睛,欣然接受道:

“那公子先用午膳,我去收拾一下就来。”

她仓促地福了福身子,便笑眼目送陆清和主仆二人进了厢房。待眼前的房门缓缓合上,笑意便从谢辛辛的脸上一寸、一寸淡了下去。

她转身回房,将妆奁盒最下层收着的锦布拿了出来,捋平在桌案上。

飞信汇报,事急勿缓。

这桩命案极有可能与王府有关,而陆清和有意介入此事,无异于横生枝节,自然向王府该“飞信”一封。

若是平常小事,她定将事无巨细书信承上,但今日所见命案离奇古怪得很,不止怪在凶手用了三种伤人的手段,更怪在胡捕快此人,在百姓心中,是个善良正直的好人。

换言之,谁杀了百姓眼中的好捕快,谁便是百姓心中的恶人。

那她若给王府通风报信,岂不成了那为虎作伥之人么?

沉思中,一阵微风挟着南方的潮气,顺着窗缝涌入卧房。

少女闺房嫣粉鹅黄的纱帐在风中轻曳,有的绫纱垂落,卧在一方小小的双凤凰头罗锅枨书案上,彩纱覆着红木,颇有锦绣富贵之感。

谢辛辛在微风中晃了神,抬手抚上纱绡,心中忽然有些发苦。

都这会了,她还故作清高什么呢?

谢家的地产如今都在王府手中,自己这谢掌柜早已是华而失实,全凭替王府做着搜银洗财的生意,方能维持此般锦衣玉食的体面。

那些削尖了脑袋要向王府里送钱的贵胄,人前在她这奉上千两白银,人后便将她比为怪谈中食牛吞象的豪彘,怒斥她贪心不足。

自己早已不求高名美誉,既如此,如今行事她唯看一点,便是于拿到谢府卷宗有无助益。

她犹豫了片刻,仍是铺开宣纸,提笔书道:敬启宣王世子尊鉴……

信鸽扑棱了两下翅膀,一转儿就没入灰青的天色中。谢辛辛想着下午要骑马的事,在绛红下裳内里换上窄口长袴。

她抬腿抻了抻筋骨,又想到自己是还是谢家大小姐的时候,爹爹曾给自己买回一匹从北方边境运回来的枣色小马。

那时,她的小马也像她,有一双聪明灵性的眼睛,总是仰着骄傲的头颅,踢踢嗒嗒地踱步。

大火烧尽后,无人注意是否少了一匹小马的尸体。不知家中起火之时,小马可跑出去了?

谢辛辛常起这样的念头。

哪怕如今为了复仇,她把自己都当做一枚棋子,磋磨掉了傲气。似乎与那匹小马也不再相配。

天色渐阴,莲州城的空气中渐渐弥漫着沉重潮湿的气味,混着马蹄扬起的草叶飞泥,便是一种独特的江南味道。

莲州多丘陵,地势往往北高南低,多有溪流自北向南贯穿城镇,常有浣洗衣物的妇女拿着捣衣杵在溪边锤锤打打,浆洗衣物。

这日下午,有几个女人都见着一男一女,沿着种满垂杨的堤岸打马而过。

沉闷的天色下,两人策马并行,男子身着白衣素衫,女子一袭胭脂红裙,他们月白与赤色的衣摆在风中时有纠缠,就这么宁静又热烈地穿过了小半个莲州。

“你已猜到我们向何处去?”

陆清和的声音被风打碎了,含糊地落进谢辛辛耳朵里。

“当然了!”谢辛辛久未骑御,一面分神驾马,一面尽力大声喊着,“尸体从水中捞出,顺流而下。我们便逆流而上,寻察痕迹。”

陆清和道:“不错,尸体尚未浮肿,多半是在昨夜落水。”

到了一处溪谷,陆清和眯了眯眼,渐渐缓下速度。

谢辛辛跟着勒住了马头,指着一处草丛道:“有血迹。”

二人下马,便看这片草下的土地浸着黑红。这处血迹断断续续,从溪谷边的草间向西南方向蔓延。陆清和皱眉道:“如此明显的痕迹,莲州衙门只要来查探过,便不会草率结案。”

“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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