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泉县位于南部沿海,城中有着数万人口,六十年前对外通商的口岸至今仍在使用,城内终年熙熙攘攘,是个商业和人文都无比繁荣的地方。

丑时一刻,御书房灯火通明,谢桐一手拆开火漆加封的急报,迅速扫了两眼,而后径直递给了右手边的闻端。

书房里,闻端、简如是、工部尚书刘黔分坐两侧。

闻端神色如常,简如是垂眸饮茶,唯有刘尚书在这凉风阵阵的夜里暴汗如雨,用来擦汗的袖口都被浸成了深色。

闻端看完急报,又随手递给了简如是。简如是瞧了后,却将那薄薄的纸张卷起,放在了一旁的茶案上,没有给刘黔。

“圣上,”刘黔擦了把汗,开口道:“臣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就赶来宫里了,这……这封急报,臣还没看过呢。”

谢桐不搭理他,一边从御案后的书柜上取出了几样地图,一边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东泉县最后一次禀报水患事宜,是什么时候?”

刘黔偷眼看了看闻端,见闻端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犹豫了一会儿,如实道:“是……一月以前。”

“一月以前。”谢桐按着桌上的地图,重复了一遍,几乎要被气笑:

“所以说,东泉县有可能已经被淹了一个多月,如今城内生死不明,而现在朕才知晓此事?”

刘黔连汗也不敢擦了,忙起身跪到地上:“圣上,信使往来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这不能怪工部怠于职守……”

“那你们派下去传递水患消息的信使呢?”

谢桐打断了他的话,曲指叩了叩桌面,冷冷出声:

“这封急报,还是东泉县临近的小城送来的,刘尚书,你们的信使呢?还在路上走着么?”

刘黔:“臣……”

刘黔左看右看,御书房中无人替他说话,索性一咬牙,以地叩头道:“臣无能,请圣上降罪。”

“圣上当然会治你的罪,刘尚书。”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简如是忽然开了口,嗓音依旧温和如春风:

“南部沿海的水患早于数月前便有端倪,工部治水治了这么久,成效没有见着,还致使东泉县大坝溃堤。如此大祸,刘尚书难道还能安安心心地坐在这位子上么?”

刘黔怔愣了片刻,隐约听懂了简如是话中的含义,不禁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闻端。

不料闻端却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出言为他辩解,男人稳稳坐在位子上,自始至终,连懒散闲适的姿势都没有变过,看上去似乎并不觉得当下讨论的,是如何一件紧急的重要大事。

这般淡定的姿态让刘黔莫名升起了一股希望,或许,事情也不是糟糕得无可救药……

看在自己当年投靠了他的情分上,闻端应该还是会帮一帮自己——

“圣上,”

在刘黔热切的目光下,闻端终于有了动作,淡淡道:“臣以为,刘尚书玩忽职守,应革职后禁足府中思过。”

刘黔期望的神色冻住了,不敢置信地盯着闻端,直到谢桐将一封新写好的圣旨轻飘飘扔到他脸上,才反应过来。

“拿着圣旨,即刻滚出御书房。”谢桐瞥了他一眼:“别在这碍着朕的眼。”

刘黔失魂落魄地离开后,闻端才缓慢道:“既已罚了,圣上也不必再生气。”

“如‘滚’这样的字眼,太过粗俗,圣上身为天子,以后还是少说为好,有损圣上的威仪。”

谢桐这回是实打实地被闻端气得笑出了声。

“有损威仪?”

谢桐绕过御案,几步走到闻端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安坐如山的男人,毫不掩饰嗓音中的怒意:

“闻太傅,朕不仅要说滚,现在还想叫你滚出去。”

听到他的话,闻端抬起眼与谢桐对视,墨眸深深,不紧不慢道:

“臣又何处惹恼了圣上?”

盛怒当头,谢桐也顾不得简如是还在了,语气冷冷地说:“六部都在你闻太傅手里,刘黔不是你的人么?”

“圣上明鉴,刘黔不能叫‘臣的人’。”

闻端道:“先帝尚能理政时,刘黔已经是朝中元老,根基颇深,连臣也不得不忌惮。”

“当年留刘黔在工部,也是因为考虑到多方势力纠葛……”

闻端有意无意地瞥了坐在另一边的简如是一眼,嗓音低沉道:

“此间涉及故事许多,圣上若有兴趣,之后臣再讲给圣上听如何?现在还是处理水患的事情要紧。”

随着他几句话下来,谢桐的怒火被浇灭大半,逐渐变得冷静,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刘黔的事,可以暂放一旁。”

谢桐蹙眉:“但闻太傅,朕即位后明明听你提起,早在南部水患严重之时,你已派了治水能臣赶赴过去,这人是谁?说是能臣,怎么还能把事情办成这样?”

闻端这一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

“东泉县失联,只是表面上而言。”

闻端慢慢道:“臣相信派过去的那位臣子的能力,东泉县虽已溃堤,但或许城内还未到最糟糕的地步,但究竟如何,只能到了地方才能得知。”

谢桐觉得稀奇:“相信他的能力?你叫了谁过去?”

闻端说:“齐净远。”

“……”谢桐感到荒谬:“齐净远不是刑部侍郎吗?”

“他之前确实是,”闻端语气悠悠道:“不过臣见他能力突出,兼有常人难及之诡才,所以临时给他任了个治水的官职,让他先赴南部沿海去了。”

谢桐:“…………”

回忆起来,这段时间上早朝,似乎确实没有见到过齐净远的身影。

无言了半晌,谢桐还是开口说:“朕想去一趟东泉县。”

“圣上,”简如是这时出声阻止:“新帝登基,还从未有这么短时间便离宫千里的记录。况且水患难解,一解便有可能是数月,实在不宜御驾亲至。”

“如若圣上信任,臣可代圣上前往东泉县,与齐侍郎一起治水。”简如是又说。

谢桐不答,转身到书案前,垂首细细看了看案上摊开的地图。

“朕觉得有必要亲自去一趟。”他道。

“东泉县是沿海通商的重要隘口,还是南海诸多小国与我朝往来的必经之路。”

谢桐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两下,言简意赅地说:“朕这一趟也不完全是单为了治水,还想看看别的东西。”

先帝在位时,曾下令封锁过包括东泉在内的五个对外口岸,直至三年前这道政令才被取消。

如今东泉县的转机刚刚重现,就遭到如此巨大的打击,谢桐想亲自过去看一看,将这个地方妥善安置好,再以东泉为据点,重新打通那条曾经无比繁荣的海上对外通道。

不过这些考虑终究为时尚早,目前最急迫的,还是将东泉县的溃堤修好,终止这场绵延数月的水患。

谢桐下了决定之后,简如是很轻地叹了口气,那双柳叶眸中有着担忧:

“圣上,东泉一行艰险重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未免麻烦,请让臣陪您一起去吧。”

谢桐想了想,没等回答,就听见闻端淡淡道:“朝中不能无人坐镇。”

简如是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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