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菩提生香
回到裴老太君所住处时,沈北歌正抱膝倚坐于墙边,眼泪扑簌扑簌如珠落,见二人回来,她吸了吸鼻子,止住泪,眼眶却还是红的,干巴巴地解释道。
“我,我没事。”
祈清和目光在沈北歌身上停了一会儿,心中重新捋过一遍线索,又抬眸,迎上裴老太君疲惫苍老的神情。
“沈北歌,是您当年出手救下的?”她平静询问道。
沈裴二家活人蛊计划所牵涉的人命太多,沈北歌身中“梦回”毒,依照裴家主所言,本应直接死亡,可她却活了下来,思绪翻来覆去,她只能推测,有人救下了沈北歌。
没有多余阐述,裴老太君神色一动,却听懂了祈清和话中的意思。
她长叹道:“是。只是,我以为……没人记得了。”
活人蛊试验,是四海十洲境内一桩不公开的隐晦。
祈清和坐下,一道夕光从窗棂洒进来,宛如一小片余焰,将她与裴老太君分隔开。
她垂眸,又开口:“我曾问过沈北歌脉象,她自小身负陈年旧疾,本应久病早殇,是因为一种名叫‘梦回’的毒,对么?”
裴老太君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活人蛊计划,沈家原本提供的试验弟子,是沈北歌姐姐。沈北歌无意中知晓此事,暗中替了她姐姐的位置。试验一事败露后,我出手保下沈北歌的命。”
“但……也仅限于保住性命,‘梦回’毒无解,沈北歌完全陷入沉睡,身体与道骨生长一应停滞。她姐姐离开沈家,三十年后,带回可解百毒的并蒂长生花。”
祈清和默默估算时间,原来如此,沈北歌因此得救,身负长生花却又被沈家觊觎,剜骨断经,最终走火入魔。
想了想,她又提出一个疑问:“活人蛊试验,因何停止?”
裴老太君身体晃动一下,眉头紧锁道:“仙盟顺藤摸瓜查出此案,可当时四大世家只手遮天,蛊场连同试验者心魔被被永久封印于无患塔地下,为抹消过往,无患塔又被改造成裴家宅邸。”
“幸存者十不存一,所有涉事人员在余后几年被沈裴二家封口,为保沈北歌平安,我封存了她对此事的记忆。”
祈清和余光瞥了一眼仍旧泪眼婆娑的沈北歌。
看来,裴老太君解封了这份记忆。
她正色,最后问道:“……那,心魔又因何挣脱封印?”
一如最开始回答祈清和“报应分明”那般,这个问题,裴老太君最终也只回答了四个字。
“贪得无厌。”
祈清和终于厘清一切始末。
三百余年后,四大世家势力已然式微,裴家为恢复地位名望,想暗中重启活人蛊试验,却不料心魔失控,出逃无患塔,祸殃辛夷坞,致使尸魅当道。
苍茫天际滚过一道隐隐雷声。
魑魅尖叫呼啸四起,嗡鸣作响,祈清和心头一凛,瞥头望向窗棂,只见乌云覆阳,阴沉天色宛若被墨洇染浸透,如浪般翻滚咆哮。
有人从房中走出来好奇张望探看,又一道雷声滚过,地面若隐若现震荡金光,随即剧烈震动。
“消魂阵要启动了!”沈北歌忍不住尖叫。
一旦天雷落下,城中百姓或有伤亡,但上千心魔残念也会顷刻化为虚无,在不甘与怨怼中含着恨意烟消云散,一切到此为止,辛夷坞亦能逐步恢复它原本的模样。
听起来是个好结局。
祈清和沉默不语。
可是,那些曾经无辜的小孩儿,或许不该有这样的一个结局。
她想起身往门外走,指尖却挨到一处冷硬,目光回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柄修长温润的木剑。
应知离微微歪头,目光坦然:“见你没有兵器,所以我,刻了一个。”
剑身薄如流矢,刻着略微生涩僵硬的花叶纹路,祈清和怔了一下,随后接过长剑,唇畔浮出一弯清浅笑意,温柔好看。
“多谢。”
城中起了风,呼呼猎猎,卷着枯木倒成一片,是缄默了良久的哭声,扑面而来。
祈清和迎着风往无患塔走,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
“小七——”
她终于明白这是谁在哭。
这是被遗留在三百余年前的绝望。
雨落下来,急促,滂沱。
长街上的苍灵道观成为最后的庇护所,所有人挤在神像下,脸色煞白,无助又惊恐,只能干看着无止无休的落雷将天地砸的宛如白昼,一片狼藉。
地面很快积了水,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祈清和在倾河倒灌的雨里看见朱墙塔下站着一个人,苍衣肃穆,气定神闲。
裴信。
他缓缓睁开眼,漆黑的双眸里只有空洞,不见一丝光亮。
一抹淡淡乌黑悬在他额间,祈清和这才看清了,那是一小团,浓稠如墨,化不开的黑雾缭绕。
俨然是心魔已生的模样。
祈清和愣了一瞬,初见时,那心魔伪装收敛地很好,她没能认出来。
“小七大夫,您何苦来此。”
裴信的声音无奈又苦涩,混在雨里,听不分明。
地面金光再度震荡,天地都跟着颤了一瞬,裴信周围黑雾缭绕,宛如燃烧的黑灰,他抬手,数十具青白尸体摇摇晃晃从雨里蹒跚着出现,拦住祈清和的去路。
祈清和手拈剑诀,有条不紊挥开拦路死尸,渐渐地,上千个乌黑扁圆团子似的心魔出现在空气里,有些落在地上,惹了一身泥泞,一蹦一跳咿咿呀呀向她滚来。
它们周身死气暴起,化为数道不可见不可触的黑色,步步逼退,让祈清和一时半会儿进退两难。
祈清和叹口气,指尖剑法不停,同时于袖中滑出数张朱砂符箓,拈诀燃符,
“我不明白。”
“明明你们都那么怕死,那么渴望活下去。”
她抬眼望向阴暗浑浊的苍穹。
“为什么还要引来天雷,玉石同焚。”
所有的心魔齐齐停驻,“裴信”忽然笑起来,他身体逐渐蔓延上诸道裂痕,咔嚓一声寸寸开裂,化作齑粉,周身黑雾勉强化作一个模糊的,看不清的人形。
很早以前,真正的“裴信”便死去了,有道心魔侵占了这具尸体,将他造为尸魅。
“小七医生。”
这声音,祈清和曾在梦里听过。
是那位曾让大家逃出去而修改时历的,同沈北歌经常一起前来治病的小男孩儿。
“因为,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我们执念是什么。”
“我们犯下的杀孽太重太多,早已无可转圜。”
那道“黑影”平静地诉说着一切,其余心魔停止攻击,团成团滚向他身边,等待一场,必然来临的死亡。
它们因三十年前裴家再动贪念而从无患塔的封印中出逃,却神志尽失,活人蛊计划里无穷无尽的锉磨,让他们只知杀戮,它们难以抑制的伤人,灭城。
心魔们无计可施,凭借残存的理智开始于城中绘制消魂阵,为劈散上千心魔,所布的消魂阵几乎囊括整个辛夷坞,它们断断续续用了十数年的时间,终于绘好阵法。
隆隆雷声再度落下,天际黑云仿佛层层漩涡盘桓,开始凝结成一道将落欲落的紫黑金蛇,所有心魔抱团紧紧围在一起,等待一个必然来临的结局。
天地失色,万籁俱寂。
祈清和伫立在风雨里,渊清玉絜,良久,轻轻地,叹口气。
“你知道当大夫最怕的是什么吗?”
她足下亮起一道新的,猩红的阵法,符火熠熠,祈清和持剑作印,完成最后的阵法绘制。
巨大明亮的符阵宛如火焰般闪了一下。
“是碰见不听劝的病人。”
数张金符从她指尖飞出亮起,蔓延,灼烧。
祈清和衣诀翻飞,她轻功起跃,身姿轻盈灵巧,在广袤无垠的黑白雨幕间腾空而上,拈诀燎成一道灼目剑意,有半丈楼高的剑意火光漫天,于空停伫。
祈清和端立于空,温和一笑,拂袖而动。
于是那火光顺着剑意熊熊而烧,斩向无患塔。
无患塔霎时轰然,燃起烈火滔天。
大雨根本压不住劈头盖脸的火势,无患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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