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试图想打开东侧人门,衙役提着灯笼上前道:“头儿,仪门和人门应该是被浇了铁汁,完全焊死了,连锁孔都被堵得严严实实,打不开的,除非把门给拆了。”
另一名衙役坚决反对:“这门是万万拆不得的,没看见上面封着符纸呢吗,万一拆了,这符纸一破,阵是不是也跟着破了,妖魔鬼怪齐刷刷全跑出来了怎么办?”
“不对啊,”既然打不开,又不能走鬼门,陆秉有些纳闷儿了,“那你们白天是怎么进去搜查的?压根儿没进么?”
“进了进了。”瘦黑的衙役举着灯笼照进角落,墙根儿赫然立着一把木梯,他说,“我们爬梯子从上面翻进去的。”
陆秉问:“哪儿来的梯子?”
“黑子从家里搬来的。”
叫黑子的衙役连声附和:“忘记扛回去了,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把木梯从角落搬出来,稳稳架在可供攀爬的墙边,“头儿,要不你先上?”
陆秉转过头去:“雅人。”
周雅人站在甬道中央,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符筑的墙,然而符墙的左角有一个缺口,在他眼中却像一处黑洞,正是陆秉他们所谓的鬼门。
周雅人抬手指了指左前方,确认般问了一遍:“这处没有符文么?”还是说原本也是有的,只不过被破坏了,所以他才看不见。
陆秉指使衙役提着灯笼照过去,他借着微光上前打量一番:“没有诶,这扇门看着像是没有被封过。”
黑子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低声嘟囔了一句:“怪不得……”
众人抬眼看向他,陆秉问:“怪不得什么?”
“头儿,之前城里不是传得厉害么,原本这里早就已经废弃了,但是半夜路过的人却说,居然听见鬼衙门里头有升堂喊冤的动静。模模糊糊的,还有那种套脚的镣铐拖在地上走动时摩擦的声音,叮铃哐啷响,就好像有犯人要从县衙里出来似的。你看这扇鬼门大开的,不就是押那些死囚上刑场的道儿么?!”
然而类似这样的传闻实在太多了,陆秉其实有些分不清哪些真哪些假,哪些是大众就着恐怖气氛胡编乱造的。北屈县不是还有个说书先生,专门在茶肆给路过的行人讲他添油加醋编纂的鬼衙门事件,真假掺半说得绘声绘色,以此招揽生意呢。
“然后呢,”陆秉问,“有看见出来么?”
“我的祖宗欸,半夜三更在鬼衙门外头听见那动静,吓都快吓死了,跑还来不及呢,谁会傻杵在原地看有没有东西从里面出来啊。”
嫌命长么?
“更吓人的是,”掌灯的衙役也忍不住补充道,“我们白日里刚搜查完出来,就听见一个卖瓜的老农在那说,前不久还听见过鬼衙门里传出惨叫叻。”
当时听完他们就只觉后脊背发凉,也是真的凉,打从进鬼衙门里溜达一圈,仿佛被阴寒气裹身,从头到脚趾尖都凉透了,冰块儿似的,捂半天都捂不热。后来打着哆嗦跑去灌了碗热汤驱寒,周身才渐渐回温。
陆秉闻言一愣,胳膊上的汗毛突然站了起来,他在衙门当差,不知为何突然就联想到犯人在狱中遭受严刑拷打时的惨叫。
周雅人追问:“前不久是什么时候?”
衙役思索了一下:“不足半月吧,那卖瓜的老农也没具体细说哪一天。”
陆秉忙问:“有什么问题么?”
周雅人摇摇头,他其实说不清心底冒出来的异样感。
衙役铺垫完,最后胆战心惊的看着陆秉问:“头儿,咱还要进去吗?”这里头跟龙潭虎穴也差不离了,他心里的退堂鼓打得响亮,被陆秉瞪了一眼,外带一声训斥:“你干嘛来的?!”
衙役被堵得没了音。
其实陆秉也害怕,所以要拉俩弟兄进去壮胆,人多阳气重嘛。
黑子适时打岔:“当年那些道长为什么要把其他两扇门封死了,独独只留一扇鬼门?”
然后限制人们靠近,总归不可能是给人留的。
所以是留给那些“死囚犯”的么?
既然要封,为什么不将三道门一块儿焊死呢?
至于这个细思极恐的问题——陆秉下意识望向周雅人,后者一时间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自踏入鬼衙门就能感知周遭阴气浓郁,仿佛置身于冰窟,周围是散乱波动的寒流,积压在符阵中某个未知的深处。
这股阴气便是从符阵中漏出来的,涌动间不断在往符墙外面渗,从那些符纹的墙缝间四溢出来,形成四面散乱的寒气,让人察觉不到气从何来,又有别于寻常的东南西北风,好似没有源头。
但他不打算把自己感知到的这些说出口,以免加剧那三人的恐慌。
原本就被吓得不轻的俩衙役不得不蹬上木梯,认命般翻墙进去。
四个人先后落地,陆秉本想搭手扶一把周雅人,奈何某人根本不需要,翻墙的动作比他还要敏捷利索,丝毫没有一个瞎子该有的样子。
陆秉伸手扶人的动作一顿,转而冲下属一摆:“赶紧找人。”
俩衙役立刻跟紧他,谁知又遭到训斥:“你俩吊在我屁股后面干什么,没看见这么多间屋子么,分头找啊。”
“分……”俩衙役傻了,双双戳在衙院内,挣扎道,“头儿,这里可是阎罗殿啊。”
他们口中所谓的阎罗殿便是知县升堂断案的大堂,这里断的部分都是大案要案,攸关生死,而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都在二堂审理调解。
以前发生在前堂的冤假错案太多,死的人更不计其数,所以被老百姓私下里称阎罗殿,甚至死过三任知县和数名衙役,能不叫人忌惮么。
陆秉只想尽快找到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遂不耐烦道:“别磨蹭,赶紧的。”
俩衙役只能硬着头皮壮起怂胆,分别前往东西两庑。
朝廷设有六部,地方县衙则置有六房,是按照左文右武的礼制,东为吏、户、礼房,西为兵、刑、工房。
他们推开门,一间一间进去搜找。
陆秉迈步走向讼堂,四下没瞧见异常,转而踱进一侧的武备库。
周雅人因为眼盲看不见活物,便独自在衙院中静立片刻,“盯”着脚下石板上一路朝前延伸的符文,原本那双涣散的目光此刻终于凝了焦距。
他低眸抬腿,缓步穿过戒石坊,皂靴刻意避开若隐若现的符文,仔细辨认着,却都是他不曾见过的繁复样式。
他在衙院中绕行,脚尖忽然踢到一块坚硬的东西,周雅人足下一顿,微微欠身摸索,仿佛摸到一块大冰坨子,寒得惊心。
他并没缩回手,盲人摸象一样开始仔细分辨。
这不是一块寒冰,而是一尊经过打磨的石像,雕了发髻、五官、肩颈和完整身板,手上扶着一根杵地的长棍,站姿笔挺。
再往前走两步,他摸到第二尊、第三尊、第四尊……
石像依次排列,个个昂首挺胸,那姿态和仪仗不禁让人想起知县升堂时两边站堂的差役,而他们手扶的长棍则像极了杀威棒。
周雅人微微蹙眉,此刻正好听见近处响起脚步声,是那三位查完了这院中的几间屋子,他问:“这些都是衙役的塑像?”
夜黑风高的,三人一见这两排玩意儿就慎得慌,陆秉答应道:“是,塑的站班衙役,专门搁这儿站堂呢。”
周雅人有些困惑:“为什么会塑这个?”
陆秉道:“县衙不是搬迁么,但是那帮道士却说,人都走完了,但这衙门里却不能没有官差把守。”
“把守”这个词就很耐人寻味,既然此地都空了,还把守什么呢?
黑子站在离石像不近不远的地方:“那些懂点儿门道的老人都说,这里因为冤死了太多人,这些人死后怨气太重所以阴魂不散,会跑出来作祟,需要阴司来守着他们,所以就砌了两排站班衙役镇在这儿。”
衙役提着灯笼靠前几步:“那茶肆里的说书先生怎么唠的来着?咱北屈县有一阴一阳两所衙门,合称阴阳衙门,咱现在当差的衙门里有官兵,鬼衙门里就该有什么来着?”
黑子忙道:“鬼判!”
“对!鬼判!”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惊得正讲到鬼判的俩衙役直接原地蹦跳起来,爹啊娘的惊叫唤。
陆秉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没像那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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