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健康,评估良好,没有心理疾病,为什么你认为我‘不正常’?”萨菲罗斯皱着眉头说,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事实上我比绝大部分人优秀,难道过于优秀也是一种不正常?”

“或者说,我们对于正常与否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8岁的萨菲罗斯还没有留着成年后如月光般的长发,绿色的眼睛比起像蛇、更像是一只猫。

他的逻辑与修辞课一定是满分,克劳德面无表情地想。

我能离开吗?为什么我还在这里,面对一个未成年的萨菲罗斯?还要和一个萨菲罗斯辩论?

克劳德没有说话。

男孩还在瞪着他。

***

自从星痕症候群痊愈后,克劳德的生活平稳了许多。他搬回了第七天堂,和蒂法、玛琳以及丹泽尔同住。他的小事业斯特莱夫快递也顺风顺水,隐隐还有人手不够的趋势。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连纠缠不休的幻听与噩梦都近乎停止了。

爱丽丝和扎克会对此感到欣慰的吧。有时,克劳德会这么觉得。

今天的克劳德也在忙着送快递。

他看了一眼最后一件快递的地址。很远。偏僻到连最新地图都没有标识。他只在一份几年前的地图上找到了痕迹。一般他不接这样的单子。直觉告诉他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但没办法,它给的实在太多了。

于是克劳德把它留在了最后。

加把劲晚上能到家,直到接近目的地克劳德还如此认为。

然而——

克劳德停下了芬里尔,摘掉护目镜。天际线另一头的颜色,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产生变化。

乌云密布,能见度在迅速变低。阳光早已消失不见,风的幽灵在咆哮。鸟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宁静。

克劳德的脸色变白了。

童年在尼布尔海姆的经历让克劳德清晰地意识到什么快要就发生了。

暴风雪!盖亚!那是一场暴风雪!

一个人和一辆摩托车是不可能在暴风雪里活下来的。

克劳德咬了咬牙。他需要一处掩体。

幸运的是,他记得老地图显示,这附近似乎有一片建筑群。

建筑的确还屹立在这里,只不过玻璃早已破碎,杂物丢弃一地,各色植物从横梁上打量着不速之客。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已经荒废许久了。

粗略地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荒郊野岭里怎么可能会有一栋还在使用的房子呢?连猎人和牧民都不会涉足这里。

总比在外面找树洞强。克劳德叹了一口气。

但这么说,这里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地图专门记录了它、又把它删除了?

克劳德没有太琢磨。最近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或许这里也只是变迁的证明之一吧。

克劳德把芬里尔停在门厅深处。风雪应该刮不到这里。

他给蒂法打了电话。蒂法很担心,但他们都是尼布尔海姆出身的孩子,他们都知道应该怎么做。蒂法只是叮嘱说暴风雪停了后一定要报个平安。克劳德乖乖应了。

他随便捡了几块材料做了一个火把。天已经越来越黑了,暴风雪随时都会降临。背上六式,他决定再往里面走走。

像是一间大型的酒店。克劳德捡起一只掉在地上的汤勺,擦了擦。银的。

他环顾四周,依稀认出墙上发霉的画应该很值钱。

人员撤离的很突然啊。

他忽然想起神罗公馆。

那种地方,一个就够了吧?

他腹诽着,还是找了找有没有地下室。

果然有。

看起来是作为宴会厅使用的。

克劳德长抒了一口气。

克劳德转了一圈,从布置上看,这家酒店还挺有品味的。

他走走停停,小心地避开障碍物。

他眨巴眨巴眼睛。地上的一角,似乎隐隐地漏出一丝光亮,在漆黑的地下室显得十分突兀。

白色的光——

这里早就停电了吧?

克劳德好奇地走过去,一只手握紧六式。

门没有阻碍地开了。

克劳德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太亮了。天花板、墙壁,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在白色的灯光下,它们互相消融在一起。

克劳德随意地扫视了一眼,觉得有些作呕。冰凉的恶意沿着脊柱一路向上,一瞬间,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回来了。

实验室,这绝对是一间实验室。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实验室变成这种风格了,但这个地方的用途他再清楚不过了。

房间的尽头有堵玻璃墙,把仪器们和一个生活区隔开。生活区里有一张简陋的床,其他的设施——要克劳德的说,只有监狱才会这么布置。

一个似乎只有八九岁的男孩正隔着玻璃静静地打量着他。

克劳德握紧六式,刀柄的粗糙感告诉他一切都不是幻觉。

身体里十六岁的少年在颤抖,嘶声力竭地尖叫,让他离开或者杀了那个人。

男孩坐在床沿上,除了视线追随着克劳德的身影偶尔变换外,一动不动。

银色的头发,绿到不正常的眼睛,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样的配色。

萨菲罗斯。

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又回来了?还是思念体?他就不能好好贯彻‘尘归尘,土归土’吗?

克劳德说不上自己究竟是厌倦、愤怒还是疲倦。

为什么每次他想上过上新的生活的时候,那个人总是会出现?

但他不能不管。在事情发酵之前还不如一劳永逸的解决(哦,所有和萨菲罗斯有关的事都不能用‘一劳永逸’来形容)。

“你是谁?”先从最基本的开始问起。

男孩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正当克劳德想要上前敲一敲玻璃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话了。

“今天一直没有看见科学家,研究员或者助理。”

克劳德抿了抿唇。

“回答我的问题。”

“今天应该有一次常规血样检测和食物配送。”

男孩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他仿佛是在抱怨。

克劳德的脸色愈发难看。

“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想说第二遍。”

“我知道,”男孩毫不在意地说,“我不明白这对一个非科研人员来说有什么了解的必要性。”

言外之意是科研人员都知道我的名字。克劳德觉得自己的耐心在燃烧。

“听着!我不在乎你是谁,但这里除了我和你没有第二个人,我也很肯定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所以你明白要怎么做了吗?”

盖亚,他刚刚威胁了一个和玛琳差不多大的小孩。虽然这个小孩可能是萨菲罗斯。

男孩看了眼他手里的六式,思考了一会。

“好的。为了实验的继续进行,我会配合的。”

“萨菲罗斯,编号……”

克劳德在那个男孩说出编号前打断了他。他对编号没什么美好的回忆。

现在他更想知道这个男孩到底和萨菲罗斯是什么关系。

“你多大了?”

“八岁。”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实验室里的?”

“一直。”

克劳德皱紧眉。据他所知,复制萨菲罗斯的计划全部都失败了。

他看起来也不像思念体。

萨菲罗斯究竟干了什么?

他的脑海忽然捕捉到一丝灵感。

“今年是哪一年?”

男孩有些莫名其妙,但他遮掩的很好,顺服地报出一个数。

克劳德倒吸了一口冷气。

“神罗总裁是谁?”

男孩猫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名字的主人早已过世。

克劳德不信邪地又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如他所料。

他在玻璃墙外反复踱步。

萨菲罗斯已经可以跨越时空了?

但这个男孩似乎不知道未来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克劳德瞥了他一眼。

地下室里听不见暴风雪的呼啸。男孩穿着单薄的实验服,却仿佛感受不到寒意,泰然自若地坐着。

克劳德当然知道他可以直接杀死这个手无寸铁的男孩。然而如果萨菲罗斯想要利用这个男孩做些什么的话,直接把他带走才是更好的选择。

克劳德把六式背在身后。他的手指在颤抖着。

他想给蒂法或者谁打个电话。没有信号。克劳德揉了揉太阳穴,知道这个男孩的存在后,他也不敢把这个男孩一个人留在这里,上去看看有没有信号。

只能把他带走了。

“你知道怎么出来吗?”

男孩点点头。“鉴于科研人员随时都可能回来,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男孩轻声补充道。

“他们不会来的。现在,告诉我怎么做?”

“不,先生,没有许可的话,我不能出来。”男孩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我说过,我们现在只有两个人。没人知道你出来了。”

男孩指了指墙角的监视器。“它会知道的。然后他们都会知道的。”

“先生,为了你好,请不要有多余的举动。”

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啊?

克劳德自诩不是一个欠缺耐心的人。但面对这个男孩,他觉得自己无比的暴躁和愤怒。

大概是因为这是萨菲罗斯的迷你版吧。迷你萨菲罗斯也是萨菲罗斯。

“你就不好奇外面的世界吗?你难道不想吃东西吗?”

克劳德压抑着怒火,勉强地拿出面对玛琳的语气。说实话对着萨菲罗斯这张脸他有些恶心。

“不,先生。为了身体机能的运作,如果您要离开,请您留下一些水。” 说完,男孩便不看他了,只是低着头,对着地面发呆。

“盖亚,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啊?”克劳德忍无可忍,大声问道。

“神罗的财产,先生。”男孩平静地说。

克劳德算是清楚为什么他会这么愤怒了。

“神罗已经没落了!现在没有一个人是神罗的财产,明白吗?”克劳德厉声说道。

男孩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绿色的眼瞳睁大了。

“他们对你做的事情是不公正、不正确的。”看着男孩难以置信的样子,克劳德放缓了语气,

“他们剥夺了你的人生。没有一个孩子理应成为实验品。你这样,是不正确的。”

“先生,”出乎克劳德的意料,男孩的神色显得有一丝厌恶,“我无意讨论您对神罗公司的诋毁。”

“但是——”男孩补充道。

“我身体健康,评估良好,没有心理疾病,为什么你认为我‘不正常’?”男孩皱着眉头说,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鉴于他之前的平静,这是很反常的。“事实上我比绝大部分人优秀,难道过于优秀也是一种不正常?”

“或者说,我们对于正常与否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正常人是不会把自己看作一个物品的。”克劳德只觉得有些疲倦。

他想起成年萨菲罗斯对他说的那句,我可怜的人偶啊。不知怎么的,他现在更想用这句话形容眼前的男孩。不,还是别了。他才不是萨菲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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