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忽然很静。

谢辛辛睁大了眼睛,只想着为何这一刻,雀儿不吱啾了,伙计不篲扫了,连风儿竟也像是在半道停了。

他本就朝她半伏着身子,背着光,谢辛辛一晃神,辨不清他的神情。

此时他扬起的衣袍忽地坠了下来,拂过她的脚背,有些痒。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偷偷动了动脚趾,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既然我们两心相悦,”陆清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玉春楼与宣王世子之间的事,是否该于我坦诚相待才是?”

果然!

遇到老狐狸了!

一码归一码,将玉春楼的底细这么轻易交出去是不可能的。从商人的角度看,没有利益的事情,谢辛辛从来不做。

于是伸手将他一推……没推动。

“你先起来。”她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有些急了,“来日方长……你急什么!”

他仍是笑,笑得谢辛辛不知如何是好。门外却在这时响起了脚步声,陆清和忽然直起了身子,在分寸之外垂眸站定了。

谢辛辛眼瞧着才说了那般孟浪话的人若无其事敛了神色,依旧稳稳簪着那顶白玉发髻,像尊清逸超尘的佛塔一般,又回到了宁静淡泊的模样。

这是何意?欲迎还拒?

谢辛辛想不好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自认自己敢字当头,却也没见过陆清和这般琢磨不透的人物。

索性现在提出要随他去邺州吧?她正犹豫着,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公子,我回来了!”

是阿凤的声音。

不应该呀,怎么这么快?她暗暗诧异。从这儿去水井的距离,她是仔细估算过的。

转头望去,却见茗琅手捧楼中最贵重的那个金彩祥云纹铜盆,低头跟在阿凤身后。

“上回幸得公子解围,茗琅不知何以为报,想着今晨为公子打水净面,得以借机道谢。未想正来路上就遇到了阿凤……公子,我……”

茗琅诺诺然抬眼。

她没想到掌柜的也在这里,一时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谢辛辛心头还为刚才的事惶然着,察觉到茗琅失措的目光,心下明白有旁人在场,茗琅怕是有些害羞,便浑浑沌沌着就找了借口离开了。

离开前,她向屋内瞥了一眼,陆清和仍站在原处,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直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谢辛辛仍觉得肌肤生热,胸口发烫。她松了松围腹,从后腰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鎏银缠枝纹手炉来。

她第一次接触百肌香这种旁门玩意,只知道黑市贩子说涂用“适量”,她又哪里懂得“适量”是何种量,便在耳后、腕间、锁骨处都厚厚抹匀了一层,又怕香膏起效太慢,用围腹裹了她的小手炉,敲碎了热炭放在其中,使自己体热上升,香膏也挥发得快些。

怎想到用量太过,就连此刻她的心也砰砰跳着,像只受了惊的猫儿在胸腔里乱撞。

她慌里慌张地找出解药瓶倒出几粒小褐丸,就着早间凉透了的茶水就吞服了。待心口渐渐平稳些,谢辛辛才醒豁过来,思索方才发生的一切。

才想了那么一霎,陆清和那双深褐的眼睛就又出现在她眼前似的。他那双眼惯是清醒而冷澈的,可她分明看到有那么一瞬,这双眼眸却如飞鸟惊起千层浪一般,险些失了克制。

可后来,他的眼中却升起了一丝野望,像薄冰之下的一簇火苗,暗暗地、不怀好意地窥伺着她。

这种野望,她在前来玉春楼的官员贵胄眼中见过不少,而出现在陆清和的眼中却是那样突兀,把她也惊了一跳。

一谈及宣王府,他的眼神便不同了。在此之后,他所言心意,还能作数吗?

陆清和,到底还怀着什么目的?

“等会儿……”

谢辛辛总觉得忘了什么,这会子突然想了起来,一拍大腿。

“他中了玉肌香,茗琅还在他那呢!”

那厢刘宛正朝掌柜这屋寻了过来,就看她揣着一个小瓶破门冲了出去。刘宛咦了一声,忙伸手将她一拦:

“掌柜的这是急着做什么去?”

“也,也没什么。”

总不能让宛姐姐知道自己用上了这种香膏!

“若不急,掌柜的先随我去大堂吧,那郑家的公子又来了,指名要找你呢!”

谢辛辛心下惦记着茗琅,正发着急,一边想着陆清和像是个克己复礼的,应不会对茗琅下手吧,一边又想这郑瑾瑜这么早又来玉春楼做什么,难道是回家搬了救兵来闹事的,一时之间口舌跟不上脑中的飞转的思路,拧着眉磕巴道:

“这,这大清早的?他,他来闹什么?”

刘宛一时也说不出个一二,便拉着谢辛辛往酒楼大堂里去。

郑瑾瑜就站在门口,竟是未带长随、孤身一人。明明见到她来了,眼神却飘忽着,假装没看见似的。

谢辛辛飞着眉毛,音色里全无耐性:“郑公子,有话直说。”

那郑瑾瑜被郑夫人那么说了一通,在心里构排了一夜该如何面对谢辛辛。这会才作好了心理准备,却被谢辛辛这冷冷的一句话打退了。此时便羞恼道:

“你这么凶干什么!”

谢辛辛揣着那一小瓶解药,发自内心地翻了个白眼:“郑公子,你上回说我折了你的面子,气势汹汹地要我玉春楼等着你。”

“这一大早你又指名道姓的要我谢辛辛来见你,这会居然只有这句话要说?”

“那我走了。”

见谢辛辛真抬脚要走,郑瑾瑜又急了:“别别别,我有事,我真的有事!”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谢辛辛随手扯来一长条板凳,径自落了座,斜斜欹坐着,抬抬下巴示意郑瑾瑜往下说。

“我……”

就在郑瑾瑜与谢辛辛掰扯时,陆清和淡淡地看着眼前紧张娇羞的女倌。

“公子,自你昨日相救,茗琅心中便……”茗琅死命低着脑袋,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茗琅敢问公子此后要往何处去,若公子不嫌弃,可否带上茗琅一起?”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双手贴着心口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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