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帘动,碎影斑驳。

容颜昳丽的姑娘衣襟微散,几缕如瀑青丝徐徐散落,柔弱无依般倾伏在马车上。

姑娘白皙如玉的手指尖紧紧攥着一片素色袖袂。

被攥住了衣角的公子神色清冷,不动如山。

苏镜音觉得自己骨头都要酥了。

一敲就碎的那种酥。

楼主外出,杨无邪作为金风细雨楼的大总管二把手,虽必须留守在楼子里看家,但他们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其实他早已备得妥妥当当,当然,包括马车。

铺满绒毯的精致马车自汴京一路往西南方向行进,过颍昌,过襄州,再至江陵,走走停停,满打满算也颠簸了五六天,再细心妥帖的杨总管,也救不了苏镜音的一把老腰。

年纪轻轻的,腰子就坏了,害得她连一贯的好睡眠都没了。

苏镜音捂着莫名酸爽的腰子,一脸怨念的盯着自家没有半分兄妹爱的兄长。

美人含薄怒,如娇还似嗔。

宛若远山的黛眉微微蹙着,双瞳剪水,映漾一抹潋滟的波光,只消一眼,便能叫人沉醉不知魂归处。

可惜同处一车的,是某位不解风情、身心皆奉献给了工作的苏大公子。

苏公子闲闲撩睫,轻睨了她一眼,仍不释卷,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道,“从前是我太惯着你,以后多出来几趟就好了。”

苏镜音怔了怔,“……以后??”

她这两年越发不喜外出,自家的妹妹自家知,因而苏梦枕从前外出办事,也一向很少带上她,这回虽不知为何带上了她这个拖油瓶……嗯是的,就是拖油瓶。

苏镜音向来很有自知之明,她兄长的红袖刀法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绝顶功法,她虽被按头不得不兢兢业业练了五年,但说实在的,只有用来敷衍她哥的第一式使得炉火纯青,其它的,勉强算是半生不熟,随便拎出一个江湖上的二三流小高手,估计也都能轻易吊打她。

可话又说回来,这次就算了,还有以后?

她哥这是安的什么后爹心??

苏梦枕这回连看都懒得抬眼看她,只说道,“以后,我处理公务,你须在一旁看着。”

苏镜音懵了。

她眨了眨眼,十分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

要不然怎么会从她哥嘴里听到那么吓人的鬼故事?

她低头优雅地饮了口茶,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但讲完鬼故事的她哥不愿放过她,撩起眼皮凉凉看了她一眼,“怎么?”

苏镜音:“……”好的,不是幻听。

她凑近了些,试探着问,“该不会……这也要学?”

苏梦枕手上的书又翻过一页,语气淡淡道,“不错,学聪明了。”

苏镜音默默咽下一口心头老血。

就他每日那早上醒得比鸡早晚上睡得比狗晚的变态作息,她有几条命算几条命,都不够陪他耗的。

她木着一张漂亮脸蛋,干脆利落的摆烂,“兄长,我觉得我学不了。”

苏梦枕闻言哧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开起嘲讽,“你在这方面,倒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苏镜音:“……”

说来毕竟是一家子,她兄长也是生得极好看的,只是病得太重,人也清瘦,总是咳着咳着就吐血,但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得出神清骨秀的模样。

只不过。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生了张嘴呢。

但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比如突如其来的孤独,说来就来的困意,她家兄长的嘴毒,以及……

总是想把手中茶杯往他头上扣的冲动。

苏镜音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盏。

她想,在这个容易冲动的年纪,她或许偶尔也应该做一把冲动的事,才算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但苏镜音终究还是没能冲动一把。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苏梦枕放下书卷,轻咳了一声。

车厢外赶车的茶花立即撩起车帘,回禀道,“公子,前方有人拦路。”

苏镜音有些诧异,竟然有人敢拦他们的路?

茶花名字虽然唤作茶花,但他其实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他和一脸凶神恶煞的师无愧两人一道坐在车辕上赶车,明眼人一看就很不好惹。

更别说此番出行,明面上虽看着轻车简从,但毕竟金风细雨楼在江湖上还是有敌对势力的,楼主出行这么重要的事,暗处肯定也安排了不少人手潜藏跟随着,以便随时听候调遣。

随着茶花掀开车幔,微寒的秋风见缝插针灌了进来,倏然钻入一阵阵馥郁芬芳的花香。

可这香气委实太浓郁了些,苏梦枕猝不及防间沉沉呛咳了起来。

这些年他的病愈重,人也愈发显得形销骨立,消瘦苍白,原本今日精神好了不少,面上也带了些浅淡的血色,此时咳疾猝然急犯,脸色倏地一下就化为惨白一片,瘦骨嶙峋的指节紧紧攥着的帕子,不多时也随之浸染上了簇簇红梅。

苏镜音小时候第一次见他这般,吓得都差点提前为他哭起了丧。

但如今,她却能有些慌张又熟练的为他拍背顺起气来。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兄长的病好似从未有过一丝半点的好转,常年为他看病的御医树大夫说,他须忌浓酒,忌大肉,忌寒凉,忌吹风,吃的是药膳,穿的是厚裘,每年一到了秋冬时节,就病得犹如仅剩下一口气。

虽然据说也确实是只剩一口真气在吊着他的命。

苏梦枕的咳喘渐渐平缓了下来。

苏镜音连忙提壶倒了杯温水给他递了过去。

苏梦枕接过茶盏,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露出了个安抚的笑来,“哥哥没事。”

他其实并不常笑,也不怎么喜欢笑,大多时候总是哧笑或冷笑居多,此时露出这样一个略带安抚的笑,是很难得一见的,也看得苏镜音心里忽然就难受了起来。

苏梦枕虽生来性子冷清,但苏镜音小的时候大多都是叫他哥哥的,只是后来父亲去世,恰逢金风细雨楼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他为此而殚精竭虑,心思城府本就极深的他,行事手段也如他的刀法一般,越发诡谲凌厉,狠辣无情。

渐渐的,苏镜音也变得沉默,后来逐渐改口称他为兄长,只不过偶尔还是会脱口而出几句哥哥。

但其实苏镜音心里一直都是明白的,若没有她哥哥的狠厉手段,只怕风雨楼早已湮没在了风雨之中。

苏镜音深吸了口气,在苏梦枕低头喝水的时候,抬手撩起车幔走了出去。

这么一会儿工夫,师无愧已经下车弄清楚了情况。

随着丐帮君山大会的举办日期临近,接到请帖赶往君山的江湖人士越来越多,眼看当下临近洞庭湖畔,这条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马也多了起来,他们马车的前边,还有一架看起来颇为雅致贵气的马车。

那是江南花家的马车。

据说在江南地区,骑上一匹快马不停的跑上一天一夜,都仍然还在花家的产业之内。

在苏镜音的印象中,那就是一个极有钱、极有钱、极有钱的世家大族。

嗯,反正她就记住了一个有钱。

师无愧说,前方拦车的是个穿着一袭黑纱裙的女子,自称丹凤公主,排场很大,又是侍女提篮撒花,吹箫弹唱,又是三个护花使者开道拦路,拦的也不是他们的路,而是花家的马车。

苏镜音下令的手刚抬起来就放了下去,拧眉问道,“什么丹凤公主?”

哪家公主做派会那么鬼祟古怪,还裹一身黑纱的??

“是个五十年前早就灭亡的小国。”

师无愧解释道,“说是叫什么金鹏王朝。”

哦,明白了,不是朝廷的公主。

那就是可以放心干她丫的了。

欺软怕硬的苏镜音如是想道,毕竟她也不想为了出口气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放下的手又支棱起来了。

冷冷下命道,“把拦路的都拖走。”

她不想管别人家的闲事,但她哥哥的血可不能白吐。

苏镜音的话音刚落,倏然之间自官道两侧的林子里冒出七八个黑影,转瞬便落到了花家马车的前方,乒乒乓乓交起手来。

八个对四个,以多欺少,以强欺弱。

不错,稳赢。

苏镜音满意了。

她掸了掸裙角,立马矮下身子钻回了车厢内。

她拍拍手把人都拖走,剩下本打算逃跑的陆小凤蹲在花家马车车辕上,和花满楼两人面面相觑,二脸懵逼。

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被拦下来这种事,陆小凤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了。

他是个浪子,还是个江湖有名的风流浪子,因此总是会遇上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美人,而美人香风裹挟而来的,往往都是一些难以解决的棘手麻烦。

那丹凤公主长得那样美貌,露面的排场搞得那样隆重,一见面又立马跪了下来,陆小凤的江湖经验极为老道,说来都是泪,全是以往被坑无数次的经验凝结而成,他看得出来,她此番想求的,绝对是个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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