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点,都说了她还在睡觉,你别总这么乱来。”乔森愤愤不平地挡住伊实的去路。

是的,为求自保,我原模原样地躺了回去,装成一副睡得正香的表情,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头以一个最舒适的姿势靠在躺椅上。

“哦?是吗……”那可怕的压迫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伊实嘴里会蹦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台词,所以关机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哪怕他今天在乔森面前大肆宣扬我是个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兼心理变态,我也绝不眨一下眼睛。

乔森矮了伊实半个头,并且他也知道缺乏硬汉气质的自己很难和伊实在拳头上有所较量,所以聪明如他决定讲道理。

“行了,别呆在这了,你来找布鲁克吗?他一会儿就回。”

伊实死盯着我,一枪灼热的视线烧得我脸生疼,一寸不敢动。他避开了乔森的拉扯,说:“我不找布鲁克,找她。”

“如你所见,她在睡觉。”

伊实冷笑一声,“是啊,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干了。”

见讲理不成,乔森语气不爽:“你不由分说地就闯进来,打扰她的午觉,还理直气壮站在这,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以为我稀罕来?专门来看你这张恶心脸?”伊实拽起我的胳膊,我吃痛,但死活不睁眼。

乔森为我拖延了一点时间,也仅仅是一点。伊实早就看穿了我的豆腐渣工程,一举将我扛在肩头,让乔森闪开。

“你要带她去哪儿?”

“关你屁事。”

我想乔森正义到这份上大概已经不是为我了,而是想和伊实争个高下。让人燃起怒火起义抗争的本领简直是伊实与生俱来的。

“你没权利这么做,你算什么东西?”乔森说。

伊实站定,把话说开,也就是把话讲得更难听:“Fuckyou.”

乔森由于受到人身攻击彻底偃旗息鼓,我倒吊的脑袋再次晃了起来,像一坨烂肉。直到快走到门口,伊实转了个身,用力朝我的屁股来了一巴掌。

“See?她没醒,你又算什么东西?”

“……”

现场有两个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有一个人红光满面狂妄自大地挑衅完还能背手开门。

我摔进车里,脑浆差点喷射三尺高。伊实堵在车门前,一只脚踏进来,将我拷的死死的。他的脸色冰冷,不意外他或许会把我的下巴捏得粉碎。

“玩得开心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没说话,连眼睛也忘了眨。

除了愤怒,疑惑浮现在他的脸上,难以置信,以及模糊且荒诞的可怜。

“我忘了,你没答应过我什么。”他松开对我的禁锢,绕过车头坐上驾驶位,嘴里吐出一团迷雾,可他抽两口就扔了,动作杂乱无章。

我系上安全带,企图通过沉默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答应过他的没错,说好了用我的厨艺换取他家的一张沙发,但我不想做了,我也做不好。

你让一个看蚂蚁搬家都会想象到天灾人祸的人去过正常生活,相当于剖开她的五脏六腑但不做缝合。我做不好,不知道人来人往的车厢我该站在哪里,还打算在终点站的前一站问问列车长能不能爽快地从我身上碾过去。

除此之外,对伊实的愧疚才是我真正忏悔的理由。我像形容牛粪一样形容他,以及斗兽场里最凶残禁忌的猛兽,还有毒死几十条人命的响尾蛇……哪怕是这样,我回想起来的仍旧是他抱着我时和我的头颅刚好契合的颈窝。

“我不想。”我低语呢喃,风从右边的车窗吹进来,蒙住了我的余光。

“不想什么?”伊实快速看了我一眼,“大声点。”

我整理头发,但怎么也整理不好,“我不想回去。”

伊实踩住刹车,以至于安全带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脖子,他干脆利落地掉头,这之后车往哪儿开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的胃隐隐作痛。

我仿佛走进了疯人院。

我只是个实习疯人,身旁这位却已经是宗师级别的暴徒。

我在混乱,他也在混乱,黑洞交织会构成一个更大的黑洞吗?还是互相吞噬你死我活。

天色只会更暗不会有回光返照的可能,我希望近光车灯坏掉,车轮打滑陷进路边的积雪里,然后我走下台阶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可惜没有,我们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口,伊实头也不回地下车,他的背影叫我跟上,我没有争辩的余地。

耳膜很快被全方位的音乐袭击,打进走进酒吧的那一刻,所有设施都在给我添乱,我废了很大的功夫才跟上他。

“一杯白兰地。”他说。

“我也一样。”我紧跟着对酒保说,明示我和他是一起的。在异国他乡的非凡场合,狐假虎威是保持健康的基本要领。

伊实瞥了我一眼,转过头嗤笑。

野蛮人。

白兰地在我手中成了一件展览品,一滴未进嘴。饶是我再怎么不去想,某些东西也会自己发芽。

伊实久久不同我交谈,闷头喝酒。他的右侧下巴有一笔新添的伤疤,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瞩目,我现在才发现。

我伸手去摸,不出所料地被他躲开了。

“怎么弄的?”我问,默默收回手。

伊实有强迫症似的喝干眼前这杯,咽下去,大拇指抹掉嘴角漏下的酒渍,最后已然忘记了我的问题似的答非所问:“你来这有些时候了。”

“嗯。”我想,也有半个月了,再过三个“有些时候”我还没死掉的话,就该被驱逐出境了。

“你说你无家可归,死乞白赖地让我喂养你。”他继续说。

“……嗯。”他说的和事实有很大偏差,但没必要追究。

伊实终于看向我,眼底那片薄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和那块伤疤一样血红,而他的蓝色瞳孔在这里暗淡不清。“然后呢?”他说,“然后你想怎么做?”

我完全失重了,好像在沙滩上刻完出师表后发现海浪把所有字都冲洗干净,只能从第一行重新写起,否则没有人知道我此行何去何从。可能我沾满沙子的双手双脚,岸边的自我陶醉和自我麻痹,仅仅是海上的一阵风。

“Nothing.”我说。

他眯起眼嘲讽地笑笑,双手抱头像在撑着脑袋防止呕吐。他不可能吐出来,他是我见过酒量最好的罐子。

我试探性地拍上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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