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津亭自诩坦荡,所以宽衣解带得心无杂念,也没觉得当着云清晓的面有什么不合适似的,深邃眉弓下那双眼睛还故意盯着云清晓。

云清晓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老实过,低眉顺眼地瞥着被浴池水雾沾染的地砖,乖觉道:“陛下,要不臣给您念《礼记》吧?”

应津亭霎时忍俊不禁,不过面上端倪不显,只轻轻一挑眉:“哦?不用了,怕你念着书又晕过去,朕不是那么不近情理的人。”

云清晓:“……”

如果待会儿应津亭真想对他“强取豪夺”,那他顺手把人淹死在浴池里算正当防卫吗?摄政王他老人家应该会很赏识地帮他善后的吧?

……开个玩笑。

云清晓不觉得自己这个病秧子打得过应津亭。

应津亭脱完了衣袍,踩着浴池的石阶下了水,然后他靠在池壁上,隔着温热的水雾看向准备把自己站成石雕的云清晓,揶揄地笑道:“云侍卫,你会伺候人沐浴吗?”

云清晓眨了眨眼。

他方才在心里又盘算了番,觉得从理性角度考量,应津亭这可恶的断袖皇帝对他强取豪夺的可能性不太大。

毕竟他身上还有靖安侯府二少爷这身份,很疼爱他这弟弟的大哥靖安侯云清寒明天就要回来了,而应津亭只是个傀儡皇帝,平日里表现得再淡定无所谓也是被摄政王压着的,这些天相处下来云清晓觉得应津亭不像个蠢人,不至于色迷心窍得直接激怒靖安侯府、给自己在朝中再树一方敌,要知道靖安侯府可是朝中难得没向秦王投诚的臣子之一,手里还有兵权……

当然也有可能应津亭本人脑回路诡谲,另有规划,正好就是想触怒靖安侯府。

不过相比之下,可能性更大的还是应津亭可能就是觉得靖安侯马上要回来了,趁着这有实权的侯爷回来之前从心所欲地占占云二少爷的便宜,不然之后怕就没机会了。

这占便宜的尺度大概率就在口头调戏,以及借着浴池边容易打湿衣裳摸摸碰碰手的范围内,属于只要应津亭自己不承认有断袖之癖,那就可以说是云清晓自己想太多了的程度,被质问了也能有说辞糊弄可堪糊弄。

应该不会再过火了……但也已经很龌龊无耻了!

云清晓越想越憋闷——如果他没想到应津亭是个断袖,那就算应津亭让他在浴池边上伺候,他多半也只会觉得是应津亭对他体贴友善了这么多天,然后又突然开始折腾他了,按他既来之则安之的习惯……然后就方便应津亭占便宜了!

不过想到这里,云清晓又微微一顿,突然另一个念头升起来,就是……有没有可能,真是他想太多了……

其实应津亭压根就不是个断袖?!

虽然云清晓不学无术不通史学,但他隐约记得好像是听说过一些古代君臣逸事,有的皇帝对待臣子就是特别肉麻,认为这是表达亲近器重,有的臣子能更肉麻,从而表达对皇帝的忠诚敬重……

云清晓有些犹豫了。

“云侍卫?”应津亭又悠悠地喊了他一声。

虽然云清晓低着脑袋,但现在应津亭坐在浴池里,倒也能把云清晓纠结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具体在纠结哪方面,但云二少爷眉头一蹙,这模样瞧着当真有趣。

云清晓回神,看向应津亭。

他本来是想,管他皇帝不皇帝的,反正应津亭这皇帝现在没底气对靖安侯府子弟用强,应津亭现在泡在水里也不可能跑得比他快,他扯个理由敷衍然后赶紧离开这浴池就是了,应津亭还能追出来强拉他不成?

但好奇心害死猫。

这只猫现在是云二少爷。

云清晓好奇死了,很想知道应津亭到底是不是断袖。

于是他决定以身入局!

试探一下!

这么一想,云清晓也坦然了,纨绔公子哥招猫逗狗的本性一展露,他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起来。

坦然地看向应津亭之后,云清晓心下轻啧了声,然后又不着边际地想,也不知道在大宛画春|宫|图会不会被抓去蹲大牢……不过应津亭也不太可能泡着让他画。

“陛下,臣四体不勤、好吃懒做,不会伺候人,坐这陪您倒是行,不过您别洗太久,这里面水雾多,臣待久了呼吸不畅快,怕晕过去给陛下添麻烦。”云清晓理直气壮地说完,然后就原地坐下了,也不嫌地砖不适。

应津亭:“……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云清晓坐在距离应津亭一臂的浴池边上——这距离还是应津亭刚才下水后自己走过来,故意拉近的,本是故意想逗得云清晓局促不安,但反正现在是看不出云清晓哪里不自在了——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应津亭:“陛下这样说,臣好惶恐。”

应津亭:“……”

得了,逗过头了,小少爷破罐子破摔了。

他还发现云清晓一脸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下了什么决心,难不成是打算弑君?

“过来,帮朕擦背——你不会四体不勤到连手巾都不会用吧?”应津亭对云清晓招招手。

云清晓便挪近了点,诚恳地对着应津亭的后背说:“手巾沾水自然是会的,但给人擦背真不会,陛下担待着点。”

应津亭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云清晓就捞起了自己宽大的袖子,拿起应津亭旁边岸上木盘里的手巾,往浴池里一过水,然后往应津亭背上招呼——这流程其实没太大问题,顶多显得没那么小心仔细而已,但应津亭莫名感觉云清晓是把他的后背当一块木头了。

不过云清晓给他擦背的力道太轻,就不像是招呼木头的了。

“云侍卫,朕没让玉英房给你吃饱饭吗?”应津亭不好伺候道。

云清晓懒得使劲,就叹气:“陛下,您这是龙皮,又不是猪皮,龙皮金贵,当然得轻着点。”

应津亭:“……你在骂朕。”

云清晓一副应津亭不可理喻的语气:“夸您是真龙天子呢。”

云清晓用滴水的手巾给应津亭后背的肩颈部分囫囵滚了一遍,然后功成身退地放下手巾,满意道:“陛下,擦完了。”

应津亭服了他的理直气壮:“朕的背原来这么短吗?”

哪怕擦得潦草,但这手巾是不是至少该把背部敷衍完?

云清晓往边上挪了挪,从应津亭背部的正后方挪开,又扫了眼说:“陛下,您这么坐在浴池里,露出来的背的确比较短,臣坐在浴池边上很不方便,总不能趴下来帮您擦吧,御前失仪有失体统。”

闻言,应津亭一脸做作的惊讶:“你还知道‘御前失仪’这罪名呢?”

云清晓眨了眨眼睛。

应津亭敛了表情,扯扯嘴角:“行了,不要你伺候了,你出去吧。”

闻言,云清晓松了口气,一边慢吞吞站起身一边琢磨着,刚才应津亭也没趁他给他擦背的时候故意占他便宜,口头上更没说似是而非的暧昧话,这么一想,看来之前还真是他想太多了。

不过还好,反正只是他自娱自乐地想想,也没跟旁人念叨过。

应津亭仍然坐在浴池边没动,似是有人在旁他不自在,所以打算等云清晓离开之后再接着自己洗似的。

云清晓朝门边方向走过去,方才进来浴池这殿内时他就没朝里面走多远,所以这会儿也不过几步就要走离浴池边缘的范围,然后才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点水声。

他以为应津亭是要接着沐浴了,然而没看到应津亭挑起了一抹水花,指间一弹就打在了云清晓的小腿处。那水花打的方向使了巧劲儿,云清晓猝不及防就往浴池里一滑。

水花散得快,加上浴池边上地砖本就湿濡,以至于云清晓掉到浴池里被温热的水裹住时,还以为是自己不慎脚滑了……小腿上好像是轻微地有过痛感,但说是脚滑影响的也说得过去,猝然须臾间云清晓也记不清是先脚滑还是先有痛感了。

这也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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