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降从院里拎起一把大扫帚,跟着言今一起出去了。

才推开院门,言今就瞧见,秦璋躺在街上,头朝下一动不动。

秦璟与村里人推搡在一起,互相骂得都很难听。

而守在秦璋身边的,是她哥哥言朝。

两家离得近,言朝被惊动,赶过来也很正常。

言今:“哥,那筐大米,谁都不能动。”

有几个村里的农妇,趁乱,正把箩筐里的大米,往自己拿的袋子,桶里头装呢。

言朝上前,一把将她们拿走的米抢回来,又倒进了箩筐里,然后往上头一坐。

“有哥在呢,谁再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言朝撩起衣服,从后腰抽出一把砍柴用的砍刀,直接戳在地上。

那几个妇人,不乐意的嚷嚷起来了:

“这是秦老爷子,借给我们的米,凭什么不许我们拿。”

“说得对啊,这又不是你们言家的东西。”

“老爷子,瞧瞧你这孙媳妇厉害的呦,这要是我家那个儿媳,我非得一天打她八百遍,女人出来撑门户,家里男人死绝啦,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些村里妇人,没事都凑在村头,专门说各家闲话呢。

这会挖苦起来,那是一句赛过一句的难听。

秦老爷子道:“言今,先扶着璋儿回去。”

老爷子倒没觉得,言今给秦家丢人了。

魏氏的事情,他都能放手叫言今去办,这个长房长孙媳妇他是认可的。

秦老爷子,是担心这些夹枪带棒的话,言今受不住。

秦璟扭过头来,满脸的不耐烦:“没听到我爷叫你回院里嘛,少在这杵着!”

秦老爷子:“小三,住嘴!”

言朝眼睛一瞪:“你怎么和我妹儿说话呢,你再龇牙一个试试。”

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秦璋,颤抖的举起来一只手:“秦璟……你个瘪/犊子……”

秦璟:……

明明是老爷子发的话,怎么最后都来数落他。

言今一直蹲在秦璋的身边,才查看完,没有新添外伤。

“白降,把人扶回咱们院里去。”

言今站起身,环顾四周道:“秦家的事情,我自然没资格做主,但我夫君被伤得这样重,我却要找诸位讨个说法。”

然后言今又一指那筐大米:“你们围在秦家院外,就是以借为由,行抢夺之事。既然缘由是因为粮食,我告上衙门时,这箩筐里的大米就是呈堂证物,自然不能叫你们乱拿,谁再碰,我状书里就带上谁的名字。”

那几个不依不饶的农妇,马上往后连连倒退。

“这……这都是一个村儿里的,我说你这小媳妇,好生的刁横啊,怎的还要闹上府衙。”

“就是,就是,秦老爷子,我和你们家还连着亲呢,你们这是要把亲戚往牢里送啊。”

秦老爷子也觉得不妥:“言今……”

但言今上前,搀扶住老爷子,忽然哽咽道:“孙媳才嫁过来,秦璋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可怎么活。我是才到这个村里的,秦家有哪些亲戚我可不认识,伤人的时候怎么不念着是亲戚,这会倒是攀上来了。”

老爷子一下就听明白了,这个孙媳妇,是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秦家就因为,在村里沾亲带故,又是大户。

村里人每每来借粮食,借的多还的少,老爷子也不是庙里供的活菩萨,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借粮。

但言今这番话,就把秦家摘出去了,只以夫妻的身份,为秦璋讨个说法。

而且她又是晚辈,言语冒失了,事后谁也不好和她计较。

秦老爷子瞧了眼,还在与村里人互喷的秦璟,暗自摇头。

再看向言今,越发喜欢了,所以这出戏,他得帮这个孙媳妇搭好戏台子。

秦老爷子,脸色一正:“言今,在场的你都要叫声叔伯婶子,刚刚的话你就算说得在理,可也不能如此没礼数。不过这到底是你大房的事情,你要讨个说法,我也不能倚老卖老拦着你。”

本来还想管老爷子,讨要个说法的村民们,立刻都懵了。

而言今故作啜泣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兄长,一会陪我进县城,我先去写状纸。”

言今也不废话,转身就要往院里去。

顿时,几个妇人,就上前赶紧拉住她。

“哎哟,大侄媳妇,你看你,说着说着,怎么还真急眼了。”

“我就是来凑热的,刚刚我可没拿你家的米,而且你这状纸,要把谁的名字写上去啊。”

“侄媳妇,我是你表舅姥爷家,二姑的媳妇,咱们还算妯娌呢,你可别把我们两口子写上去啊。”

言今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虽然她一滴眼泪都没流。

“几位婶子,嫂子不用再劝,咱们都是在夫家做媳妇的,你们最该清楚。这家里男人若是倒了,那就是天塌地陷一样,我是娘家没脸回,夫家也不敢指望,若是秦璋那些堂亲兄弟,以后都成家立业,瞧我这个嫂子碍事,骂上几句都是清的,把我扫地出门,我不也得忍着。”

几个妇人,都下意识向着秦璟瞧去。

刚刚秦璟,怎么扯着嗓门,对言今这个嫂子的,大家伙都是亲眼瞧见的。

秦璋只是倒地不起,人还在呢,秦璟都这个样子。

顿时大家觉得,言今不算夸大其词,这要丈夫没了,只怕在秦家,还不得天天挨打受骂。

秦璟还站那,与村里一个按辈分,他该叫五叔的人互骂呢。

忽然他就感到,全身不自在,一回头就发现,很多人都眼神古怪的盯着他看呢。

等到听了两句言今在说啥后,秦璟被气到,第一次亲身体验了回,啥叫眼前一黑。

秦璟:“我说你……”

他才举起手,要指向言今。

忽然就感到,一阵寒气逼近。

一把砍刀,是贴着他面门,从他眼前飞过去的。

秦璟手僵在半空,头也很僵硬的转向左侧看去。

等到与言朝隔空对视,就见言朝脸上的那道刀疤,随着他挑眉扭动了一下。

秦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立刻收回了视线。

等意识到,他心里竟然被言朝一个眼神给吓住了。

秦璟向来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马上就恼火得不行,捡起地上的砍刀,就要把面子找回来。

秦老爷子却先一步喊住了他:“小三过来,扶我回去歇着。”

老爷子用手按着头,表情相当难受。

但喊秦璟的那一声,可是十分的中气十足。

秦璟:“爷!”

这不是拉偏架嘛,到底谁是亲孙子啊。

但是秦老爷子一瞪眼,秦璟不吱声了。

气得把手里的砍刀,狠狠的掼在地上,秦璟只能照办。

言今就站在院门前,秦璟扶着老爷子,路过的时候,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就是个祸水,嫁进来没几天,把他大哥变成惧内的窝囊废,又哄着他爷,宁可装难受,也愿意把秦家的事情,交给她出面挑大梁。

而且她还在这么多人面前,把他说得如此不堪。

秦璟这个气啊,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了。

瞧着言今,也向着他看来,秦璟气不过,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结果,言今踉跄两步,竟然往院门外的石阶下摔去。

秦璟站在原地人都傻了,他发誓,真没用力气,这女人又故意坑他。

这下好了,秦老爷子脸直接黑了:“去祠堂给我跪着,没我吩咐,跪死了你也不许出来。”

秦璟一脸不忿:“是!”

但老爷子亲自发话,秦璟除了又瞪了言今好几眼,他也只能闷着头往祠堂走去。

言今当然不会真摔到自己,身边几个妇人伸手一扶,她就顺势站稳了。

秦璟之前冷嘲热讽,言今当时没发作,不代表这事就掀过去了。

刚刚秦璟又言语无状,还当着她娘家哥哥的面。

关起门来,秦璟年长几岁,不把她这个嫂子放眼里,大家伙各过各的,言今也懒得搭理他。

可是这么多人面前,秦璟还下她脸面。

她以后在村里岂非要被人笑话,事情传到她娘耳朵里,母亲也要跟着她担心。

所以言今才要给秦璟一个教训,叫他知道,不打不骂,软刀子一样刀刀能刺进肉里,还叫他有苦说不出。

秦家院门前,这下只剩言今一人了。

二叔秦正慎,还有四叔秦正民,倒是也赶来了。

但是还没出院,就被秦老爷子给拦住了。

爷仨坐在院子里,一墙之隔,听着外头言今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老爷子这是有意给她压阵呢,若村里人闹起来,言今难以压住,他也能立刻出面。

不过言今,之所以提状纸,就是把村里人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向来民见官,那就是矮上一头,天生心里要打怵的。

言今又不是村里人,与谁都不沾亲带故,她此刻脸冷下来,非得给秦璋讨个说法。

一时间,村民们还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最后,一个八旬老者,颤颤巍巍的站出来:“秦璋媳妇,你别哭也别闹,刚刚是我推了那小子一下,谁知道他躺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立刻有人在旁说道:“这位是高老,是咱们村前任的里正,我作证高老说的都是真的,咱们谁都没碰你小秦大爷,就那一下他就倒了,这可怪不到咱们啊。”

言今脸色一沉:“我娘就懂医术,我自小耳濡目染,人身上有些穴位,寸劲下碰到,就能要了人的性命。现在我大房院里也没传个动静出来,可见我夫君仍旧未醒。你们这些愿意作证的,那就把名字报上来吧,等着府衙传唤,你们那些话自己去同县太爷讲吧。”

因为高老站出来,跟着一起壮声势的十几个村民,马上全都低头不吱声了。

高老一脸愤愤道:“那你究竟想如何,把我抓去府衙大牢里关起来?向来村里有个难处,大户都要出手帮衬,这是我做里正那会就立下的不成文规矩,咋,现在我老了,瞧着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这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

言今微微欠身,施礼道:“您老这话,可是折煞我这个小辈儿了。既然您老说这是村里的规矩,我秦家自然认,但也该村里富裕的,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谁家该拿出多少贴补村里。”

“而且如今的里正马大叔也该在场,我秦家也不贪心,谁能记下这份恩情,但涉及钱粮的事情,总不能你递来个袋子我就把米装满,他拿个米缸,我就送一缸米出去,有多拿的,就一定有拿不到的,到时村里真需要接济的没接济上,能出得起行军碳这笔供给的,反倒家里余粮越堆越多,您老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儿。”

村民里有事事拔尖的,自然就有,跟着起哄过来,站得远远的,老实巴交不敢下手的。

言今的话,一下子就说到这些老实人心里去了。

村民里,开始出现两种声音,不用言今再说下去,他们自己就吵得不可开交。

反倒没人在意,秦家一粒米都没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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