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息易物”区自然也是楼里人数最多的区域,且衣装打扮不同的各阶层人士都喜欢在挤热闹。

夏琰走到门口时,就发现这个区域内的人大概分为两类。

一类是坐在堂边四周的高台上,喝着茶悠闲自在的看着堂内解题人的人。

另一类则是站在堂中,手里拿了一个竹简,或是皱眉苦苦凝思,或是纠结挣扎不舍,或是快速记写着什么的解题人。

敛逸楼的题,就是一排排挂在最里面店员身后墙上的竹简。

竹简按照高低顺序,从墙上方往下房挂了五个档位。

最上方的为一档,竹简也都比较大,高高的横陈在墙壁最上方,从左往右排去,只有三个竹简,三个问题。

第二档则为第二层,竹简要稍微小一些,但挂着的数量却多出了好几个。

再往下则是更少更多的第三、四、五档。

这顺序,自然代表越高的题难度越大。

许是因为第一档的题太难,敛逸楼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把那三块大竹简以敞开的形式竖挂在那里,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上面的题,不用下堂也能思索题目。

此时在堂下解题的人,手里拿的基本都是五档的问题,偶尔也有几个拿着四档,但都非常稀少。

这些解题人旁边都燃着香,四档的燃着两柱,五档的燃着一柱,显然,这些问题的回答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不过就算只是五档的题,对这些人来说显然也不简单,站在堂中解题的人足有十几个,其中却有大半都眉头拧紧着苦苦思索。

直到解题中有人忽然大喊一声,激动的一边嚷嚷着我解出来了我解出来了,一边朝守在最前方的核查店员走去。

四周的人也都会发出呼声,然后一边讨论那人解开的题难度并猜测对方的正确与否,一边看那人与核查店员对答案。

若是答案对,这人就可以得到一个对应等级的牌子,上二楼去兑换奖励,若是不对,那就只有遗憾离开。

夏琰进了这个区域后,就拉着卫一到了四周的观赏区域。

等看了一会儿后,夏琰发现成功解答出问题的人除了自己兑换奖励以外,若他的解题难度有能满足四周观察的权贵富商们的需求,他们也可以主动找权贵富商,或者是被权贵富商们拦下来,然后花高价把领赏的牌子交易费权臣富商,再由权臣富商上楼去向敛逸楼交易他们所需的东西。

夏琰在看到第一个解出四档难度的解题人被旁边富商权贵拦下来交易时,就观察过四周敛逸楼守卫和店员小厮的态度。

但他们对此毫无反应,拿到兑换牌的富商上楼后不过一会儿也脸色满意的下了楼。

显然,这种交易方式在敛逸楼里也是被默许的。

这倒是更有意思了,夏琰握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

又看了一会儿,把这个区域各种明里暗里的规矩都观察的差不多,夏琰才起身朝着前走去,直到靠近里面的挂竹简的墙壁下才停下身,抬头看着墙上最高处悬挂的三个竹简问题。

虽然这三道竹简自从挂在这里之后从没被人解开过,但它们也基本都成了敛逸楼的一大标志,进来敛逸楼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来看上一眼。

所以夏琰的举动并不算太过突兀,转头来看她的众人大多是她女人的身份才多看了几眼。

毕竟这满是男人的地方,稍微注意点形象的女人都不会来,这女人虽然浑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但现如今的贵女们都只喜欢红妆胭脂,敢来这里的实在太少,才抬眸看了她好几眼。

不过也仅此而已,看了几眼,他们又都把或鄙夷,或不屑,或好奇的视线收了回去。

直到…夏琰在看完这三道竹简后,竟直接带着卫一下了堂,朝取题简的店员处走去。

“唉?唉?!她要解题?!”

“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连红妆胭脂都不玩了,跑来敛逸楼玩这些她们懂不起的东西?”

他们刚才见她在楼里乱逛,虽不屑,但碍于敛逸楼的楼规,也没说什么。

此时见她竟然还敢下堂接题,自诩男子才能读圣贤书的男人们立刻忍不住了,纷纷嘲讽怒骂:

“嘿!真是稀奇了,劳资在这看了好几年了,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有娘们儿敢下堂取题的,哼,女训女诫都被满了吗?也不怕丢人!”

“抛头露面!伤风败俗!这等女子就是轻浮!以为带着帷帽就能遮掩?还敢下堂来露丑!真是污了夏京这仅剩的清净圣地!”

“我今儿到时要好好看看这位小姐会取哪个难度的题,又要多久才能解出来,呵,可别等会让敛逸楼里的香都燃完了,却依旧一道题都没接出,那不可得哭兮兮?哈哈。”

“哼!女人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数读女训女诫,大字不识一个竟然还敢出来丢人现眼!也不知道她父兄知道了会多羞愧,哼!”

这就是这个时代所有正常女性们正在遭受的歧义与歧视。

毕竟是动不动就打仗的常年战争,许多中小国百姓苦不聊生,女人因为生理原因上不了战场,又在悠久的历史里被驯化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甚至必要时候还可以被当做货物交易,所以这时代的女子地位极为低下,稍有一个不注意,就是身败名裂,一生尽毁。

“卫一,不用理。”

卫一在第一个男人对她出口不逊时,就准备拔刀。

夏琰及时按住了他。

她今天出来是有正事的,可不能因为这三言两语就破了功。

况且,前世身在大信息时代,夏琰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庞大的商业集团,背后议论她的数不胜数,因为某些原因甚至网暴都经历过几次,现在这些男人们的话,简直给她挠痒痒都不够。

卫一被夏琰按着手,听着耳边那些刺耳的怒骂,从无表情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冷厉…等到夏琰又叫了他一遍,他才收回视线,有些不懂的看着她。

“公主…”

若是以往,这些人早已变成几块烂肉…

夏琰一笑,又捏了捏握着他的手背,低声道:“不急,我自然会收拾。”

卫一抿了抿唇,这才放开了握刀的手,重新站回她身后。

夏琰听着四周或高或低的嘲骂声,忽然觉得原主以往的蛮狠残暴,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优点。

至少现在只要她把帷帽面纱一摘,这些敢指着她鼻子骂的男人们,保准就都要立刻跪下来哭求她饶恕。

不过现在没必要,也不能。

夏琰走着的身子顿了顿,转身透过帷帽把四周嘲讽怒视她的人脸都记了一遍。

她从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有仇必报。

不过先不急,等她忙完,腾出了时间,再好好“回报”这群人,好好给他们装满朽木的脑子洗洗脑。

夏琰看完人,转身继续朝取简的店员处走去。

店员见来的竟是个大小姐,愣了愣,脸上却依旧公事公办,半点没有四周自持甚高看不起女性的那些嘴脸。

“小姐,想试解哪道题?”,店员的手在第五档的位置上徘徊。

夏琰却根本没有看他手移动的方向,帷帽下的头微微抬起,看向了最高处,然后在店员诧异的眼神中,缓声道:

“我记得,你们这里如果要解二档以上的问题,是会单独配备解题房间的?”

这是来的路上卫一告诉她的敛逸楼规则。

店员更加诧异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夏琰好几秒后,才又问道:

“那,您想解第一档还是第二档?”

说着,又补充道:“第一档和第二档确实有单独的房间,且解题时间大大延长,第二档为三天时间,且这三天内您若没有住的地方,敛逸楼会包揽您的一切衣食住行,只要三天后您能解出题,或者给出几个有用的解题方法,敛逸楼都会根据您给的贡献给予对应的奖励。”

“第一档则为十五天,十五天内敛逸楼同样为您提供吃行的一切,等十五天结束,只要您能提供有益的思路或者方法,也都可以得到相应奖励。”

夏琰眉头微挑,敛逸楼的老板果然是个很有脑子的啊,这是在用这些题收敛人才?

若敛逸楼开在其他国家里,夏琰此时多少都要夸几句,但现在它开在夏国京都,收敛的也是她夏国的人才,这就让她有些开心不起来。

“但是,”店员介绍完,话风又一转,脸上表情也严厉了些,“您若选第二档问题,且三天之后没有提供出任何有益的思路或者办法,或者是鉴抄已经存在的思路与方法,敛逸楼将视为行骗,从此将您永逐出敛逸楼,再不得踏入半步。”

“至于第一档,敛逸楼则每两天会检查一次,若您连续四天没有想出一点有益的思路和办法,下场如上。”

很好,这个规矩夏琰也非常赞同。

她点了点头,然后果断选了:“第一档。”

店员再次愣了愣,见夏琰竟然在他解释完后还如此快速直接的回答,仿佛完全不在意被永久驱逐的后果,或者已是…胸有成竹?

店员忍不住又看了夏琰两眼,可惜,厚重的帷帽挡着,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态度更恭敬的朝夏琰行了一礼,让她稍等,他去给她准备。

而外面还在因为夏琰性别怒骂,觉得自己遭受了侮辱的男人们,见夏琰竟被店员恭敬的引着进入内区的另一个解题室后,等着看她出丑的男人们纷纷更加激动的惊呼怒骂起来。

“什么?她竟然去了内解室?”

“哈!竟然会有女人敢选第一档和第二档的题,劳资先说,如果她能把题解出来,劳资的姓以后都倒着写!”

“哼!今天某也算是大开眼界,还真是从没见过如此不耻廉耻的女人!以为进内室后拖延点时间,就能悄悄溜走吗?某未来几天就都在这里等着,看她怎么灰头土脸的出来!再被敛逸楼永久驱逐出去!”

“我之前只以为这位大小姐想玩而已,想不到,她竟然还敢如此戏闹圣堂,以为敛逸楼的一二档题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解的?呵!除了几年前那位倒霉的被长公主捋去公主府的状元郎解出过第一档的题外,这些年来就算是第三档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解出!这女人真是不害臊!果然是无知无畏啊,以为这里是她玩脂弄粉的地方吗?真是替她的父兄感到羞愧丢人!”

“真是侮辱圣贤!侮辱圣贤啊唉!”

吵闹的怒骂讽刺声连绵不断的在敛逸楼大厅内响起,不过其中也有几个或是江湖侠客,或是富商公子的人没有出声,只悠闲的喝着茶,满脸兴味的看着眼前这场戏。

原本在其他区的客人们听说这里竟然有个女人取了一二档的题要解,也纷纷赶过来或骂或怒的凑热闹!

夏琰此时已经跟着店员快走到内室门口,听到外面仿佛生怕她听不见的怒骂讽刺,夏琰微吸了一口气,想了想,索性还是停下步伐,转身往回走。

真的,她原本没想今天就收拾这些满脑子迂腐偏见还自视甚高的垃圾的,她的寿命只剩下五十天,她还要好多事情要抢着时间去做。

但无奈,这些垃圾实在是太能咋咋呼呼了,不收拾他们一下她怕自己手痒到晚上睡不着。

“以息易物”区,此时已经变得人山人海,见刚刚进了内室的女子竟然又出来了,许是以为她被骂怕了,有些举着书满脸苍老仿佛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的老学士们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的越发激动的抬手指着夏琰骂。

已经打开了内室门的店员,回头见夏琰竟然又出去了,也连忙赶出来。

见整个厅堂已经闹的不可开交,店员皱紧眉头,正想让守卫们动手维持秩序,却见他旁边的女子在如此排山倒海的怒骂声里不仅不怕,反而还微微抬起头,纤细的背脊挺得笔直,被帷帽遮挡的脸一一回视四周激动的男人们,然后忽然低笑出声:

“既然诸位如此看不起小女子我,那这样吧,我们来打一个赌。”

四周怒骂的老少男人们见她现在竟然还如此悠闲淡然不急不怒,半点没有被人骂后的羞愤怒气,仿佛刚才他们骂的不是她一样。

权贵富商和老少学士们怒骂的声音小了一瞬,然后是更大的怒骂声,以及饱含嫌弃的唾骂:

“堵?堵什么堵?就你一个女人,光出现在这里就已是侮辱圣贤,还想和男子一样与我们堵,呵,真是…”

夏琰半点也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垃圾话,直接打断他,语气也变得有些嘲讽的回道:

“怎么?难道你们不敢吗?你们不是都认为我只是个女人,大字不识一个肯定解不开这题么?那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又有什么不敢赌的呢?还是说,其实你们表面上嘴硬说我解不出,但其实都怕我一个小女子真把这道你们所有自认识熟读圣贤的大男人都做不出的题给解开了,到时候啊,啧啧,那可真是颜面扫地,你们要全都变成连我一个不知廉耻的小女子都不如的名声扫地的迂腐烂木呐~”

果然,一辈子读书读傻了这群迂腐,最受不得别人的激将,尤其这激将还是来自于他们素来看不起的女子。

或老或年青的士人们瞬间忍不住的拔高声音道:

“怕你?!哼!一个女人而已!竟然敢如此伶牙俐齿侮辱圣贤!都说女人不如一件衣服!我们会怕一件衣服?怕你?!”

夏琰一笑,见刺激的差不多,也没再以垃圾话呛回,只忽然从衣袖里摸出了一颗足有鹅蛋大小的、极为剔透漂亮的紫玉石!

这个时代,玉就是最昂贵的奢饰品,尤其是雕工如此精致,质地如此温润柔滑的紫玉,一看就是极品,所值价值哪怕让那几个原本漫不经心看戏的权贵富商们都瞬间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的盯着夏琰手里的紫玉。

夏琰把紫玉放到店员的桌上,然后抬眸看着四周:

“既然不怕,那我们就来堵,看小女子我到底能不能把那道题解出来如何?”

听到她的赌约,大厅内立刻又响起了一片不屑冷哼声,但由于夏琰给出的紫玉实在是太昂贵漂亮,上到权贵富少、下到贩夫走卒,都能一眼看出只要哪怕一点点就能值他们几辈子的价值,原本还对夏琰非常不屑的众人此时也都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有些开始观察夏琰的身份,觉得能拿出如此至宝的女子身份肯定不一般,不过更多的只是目光灼灼的在她和紫玉指尖来回。

不过一会儿,就有被紫玉散发的温润光泽勾了魂的士族出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堵赢了,这紫玉就归我们?”

夏琰点点头,“等会我会麻烦敛逸楼的小厮帮我做个登记,只要是参与了这场赌约的,只要你们赢了,我就用与紫玉等价的钱财来平分给你们。”

四周男人们的眼睛瞬间红了,甚至那几个富商也都一动不动。

如此巨大剔透的紫玉,甚至用至宝来形容都不为过,这女人竟然真的用来当赌注?

“诸位不用担心,反正有敛逸楼作证,大家难道还信不过?大不了等会把我紫玉在敛逸楼的典当处典当了,大家再来平分如何?大家也别怕自己分不够,这块玉的价值,就算是你们现在这么多人,分到的钱财也足够你们过几辈子了,如何?”

听着夏琰这一句句不着痕迹的诱导,四周又悉悉索索的起哄了声音,而且这次不再是对她的怒骂,而是相互争执讨论要不要参赌。

几分钟后,有人首先忍不住答应了!

而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等到五分钟过去后,四周原本怒骂嘲讽她的人们基本都答应了这场赌约,只除了最开始那几位看戏的权富和游侠,脑子没有被紫玉冲昏,兴趣盎然的问出赌约的另一个核心。

“既然是赌,那这位小姐,你又想要什么赌物?”

夏琰看着四周终于被这句给点的清醒了些,目光再次凝聚在她身上的男人们,夏琰淡淡一笑,嗓音轻缓:

“那紫玉是我身上最好的东西,既然我一个小女子都拿出了身上最好的来赌,那自然也希望诸位把你们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同样拿出来赌。”

夏琰话音一落,四周刚才还激昂兴奋的男人们瞬间就涨红了脸,又想怒骂出声。

她要出是她的事,怎么能因此就来同理要求他们?!

刚刚被那紫玉的价值冲昏了头,男人们满脑子都只剩那花白白的钱财,却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还敢觊觎他们身上的东西!

夏琰自然也看出他们所想,禁不住冷笑一声。

不这么玩,她怎么才能钓他们上钩,再狠狠教训教训这群贪婪腐朽的东西呢?

夏琰没再给他们喷粪的机会,直接变了态度,冷冷开口:

“怎么?难道诸位自持自己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却原来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小女子都拿出了自己最昂贵的东西,难道你们不该也同样如此?还是你们觉得只有你们能觊觎小女子的紫玉,小女子却不能够要你们身上那些价值无几的低劣东西?呵,而且刚才不都不信小女子能解出题么?现在怎么又如此惧怕反复无常?贪婪不公又心虚怯懦,难道这些也是你们所读的圣贤书里教的?”

这话直接把四周自持为士的男人们堵的面红耳赤,怒瞪着她却半个字都说不出。

这女子!这女子竟敢如此骂他们!

几秒后,一个拿着书的老士人终于忍不住的咬了咬牙,一把扯下自己领子里被小心保存的极好的玉佩,忍痛丢入了内场桌上。

“来!赌就赌!如此伶牙俐齿还敢侮辱圣贤!真是孰不可忍!老夫倒要看看你一个女人肚子里又装的什么!真能解开那道题?!”

见老学士竟然把自己贴身家传玉佩都丢进了赌场,四周其他男人们脸色涨的更红了!

能来敛逸楼交换东西,身上必然都带珍藏的宝贝,虽然他们原本绝没想过拿珍贵的宝贝来赌,但前面那被放在桌上的紫玉泛着盈盈温润光辉,想到只要赢下这个赌,他们下半辈子就能衣食无忧,男人们越发蠢蠢欲动。

再想到那女子虽然伶牙俐齿,但说穿了也只是个女子而已,顶多读过几本书,又怎么可能解出许多大学士都解不出的题?!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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