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渝女史来时,聂鹤筠正坐在婆婆左谐洛旁边,与唐知府的夫人聊起去年的重阳诗会。

聂鹤筠看见逢惊越朝她使眼色,她向唐夫人说着“失陪失陪”,便向逢惊越走去。

“宁渝女史已到,等这一波官吏寒暄完毕,我们同父亲一起去拜见她。”逢惊越简短地说。

聂鹤筠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后便将目光投向女史所在的地方。

一波又一波的人流涌向宁渝女史,无他,只因她是当今圣上极青睐的女官,在京城时便常得陛下亲自召见入宫,皇恩浩荡。

如今她在江南采诗,其实还有替陛下体察民情的意思在,各路官吏豪绅自然上赶着巴结她。

聂鹤筠远远望着她年近五旬的脸上和善谦逊,喜怒不形于色,有着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独有的成熟和果敢,心中十分敬仰。

人群渐渐散去,聂鹤筠本以为这是个好时机,便挽着逢惊越一同走上前去,逢简卓走在他们前头。

忽然聂鹤筠注意到公公逢简卓顿了一下,她很不解,抬头望去,原来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扯扯逢惊越的衣袖附耳悄悄问他:“女史面前那个人是谁?你爹是不是认识他?”

“是薛家二公子薛沛易。”逢惊越轻声回道。

居然是他!聂鹤筠认真打量起薛沛易来。

一身云锦华袍、白玉发冠,颀长挺拔的身姿十分出众,他们三人走近时,薛沛易恰好扭过头来,狭长的丹凤眼冷不丁地瞄准聂鹤筠,眼神桀骜不羁,如寒冰冷水,一瞬间又消失了,变得极其复杂。

聂鹤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无暇顾他,只是面向宁渝女史行礼。

“原来鹤筠嫁给了逢家郎,真是郎才女貌!”宁渝见到聂鹤筠之后很亲切地说。

“多谢女史关心。”

逢家三个人来到之后,薛沛易便不再说话,站立于一旁观察三人彼此寒暄。

他不自觉地把目光都汇聚在只隔他不到半丈远的聂鹤筠身上,她眉目明净,眼如清泉、眸如秋水,仙姿佚貌,谈吐不凡,说起话来水灵秀气,十分动人。

聂鹤筠只顾着和宁渝女史说话,并未注意到身旁灼热的目光。

但逢惊越向来护妻,他从薛沛易刚开始扭头的时候就注意到他的目光侵略性十足,不怀好意。

逢惊越故意侧身,挡住薛沛易的眼神。

这倒是提醒了薛沛易,他回过神来,正巧几人谈到女史新书将毕。

女史提到两家都是书业世家,可否推荐几位编书员给她,好不辜负她的一番心思。

聂鹤筠意识到女史是借此让两家竞争,并没有许诺给谁的意思。

“听说聂掌柜初执时雅斋,定有心思大干一场,不妨就让给聂掌柜,也是我们寻鸿斋的一番好意。”薛沛易嘴上虽说着聂鹤筠,但眼神却面向的是逢简卓。

逢简卓心想这薛玉山的儿子竟然如此精明老辣,在这里反而是以退为进,逼他开口。

“薛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鹤筠尚且生疏,不如薛家几十年老店经验十足,万一要是搞砸了那可丢大发了。”逢简卓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知他俩彼此谦让,也一同作笑。

聂鹤筠此时却不好再说什么,正好有人来请女史品诗,几人借此离开。

薛沛易已经先行一步,他身姿矫捷,昂首阔步,聂鹤筠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这些被逢惊越尽收眼底,他面不改色地做出请的姿势,同父亲和聂鹤筠一起去一边谈话。

“鹤筠,惊越,宁渝女史的意思你们也见到了,既然薛家来竞争,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逢简卓本就与薛家不和,刚才见薛沛易口齿伶俐不输他父亲薛玉山,心生妒意,原本对这件事不以为然的他决心一定要把这件好事落到时雅斋来。

“父亲有何妙计?”

“宁渝女史最近在盘岭县密村遇见一位唱民歌的小姑娘,全村只有她一个人会唱,但采诗过程十分不顺。如果你们能把这件事情办妥了,那出书的事就稳了。”

逢简卓前几日在州府和人闲谈,那人是宁渝女史身边的采诗员,当时正回来禀告女史采诗的情况,遇见逢简卓就多抱怨了几句。逢简卓才因此得知此事。

“密村?可是盘岭县易水镇密村?”聂鹤筠听这名字十分熟悉,这不是祖母经常去乡下避暑的村子吗!

“正是,难不成鹤筠你也知道这里?”逢简卓十分疑惑。

聂鹤筠便将小时候跟着祖母下乡游玩的经历大致告诉了逢家父子。

逢惊越闻言突然想起那天在何林柯乡下家里的事,怪不得她生火烧水如此顺利,原来生活经历这么丰富。

“那我们明日就去密村一探究竟。”聂鹤筠高兴地说。

逢简卓见状便回到了宴会中,聂鹤筠则和逢惊越商量起密村的事来。

“那时候我和祖母在密村消暑,结识了许多小伙伴,估计现在大都结婚了,去的时候还需带些礼物,也方便请他们帮忙。”

“让卫喜去借纸笔,你一会列一个单子交给他。”逢惊越招一招手,聂鹤筠回头时却意外地发现一个人也朝这边望过来。

正当逢惊越交代身边的小厮卫喜去准备时,聂鹤筠再次回头看向那个女子时,那人已经在和身边人说话了。

她不会是认识逢惊越吧?她当时的身子就要朝这边起来,却在聂鹤筠抬眸时又一下子坐下去。

如果是朋友,逢惊越怎么不跟她打招呼?难不成是因为她在场两个人不方便?

聂鹤筠在心里瞎想,这时候卫喜拿了纸笔过来递给聂鹤筠,她拿起笔正要写——

突然一声“卿儿”使聂鹤筠瞪大了双眼!那女子的家人喊她“卿儿”,莫非是送给逢惊越玉簪的那个人?

聂鹤筠自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嘴角忍不住笑了一下。

因为她沉浸在自己八卦的心思里,迟迟未落笔。

“鹤筠?”逢惊越一直看着聂鹤筠在发呆,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思考如何备礼的事,但突然看见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甚是奇怪。

聂鹤筠忽然反应过来,立刻下笔写下整齐的几个名字和各自的礼物,然后交给卫喜现在就去买。

她看着卫喜离开的背影,随意地一扭头,猝不及防地和逢惊越疑惑的眼神对上。

“你没有要去打招呼的熟人吗?”聂鹤筠刚才毕竟全是瞎猜,不敢直接问出口。

逢惊越双手交叉摇摇头,不知她为什么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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