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香料罢了,若是王府出不起,可以从我的私库里出。”
薛薏放下花枝,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帕子净手,又示意她们将花瓶拿了下去。
秦敕一手支着头,想看她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她对旁人的事,总是比他上心。
王府岂能养不起一个小姑娘,香料而已,若她喜欢要星星要月亮他也去寻得。不过是他不喜欢她身边有除他以外亲近的任何人。
王萦也是,褚清也是,凭什么得她另眼相待。若说可怜,薛薏没有泛滥的同情心,也从未怜惜他分毫。
他不退让,退让的便只能是薛薏。
薛薏稍稍叹气,看他砚台中墨尽了,走近替他研墨。
案上垒了几层厚重的文书,他瞬息间的落笔,便是决定一方的命运。
敲门声响,进来了个陌生的僚属,看了看薛薏欲言又止,秦敕抬手道:“无妨。”
那人才放心说道:“王爷,南边逃来了许多饥荒的难民,你看如何处置?”
这可不是能大手一挥全盘接纳,轻松博个仁德慷慨的名声。接受难民,那随之而来的治安,疫病,各种风险,都要承担。
薛薏之前施过粥,自然知道那些难民鱼龙混杂,但其中也有不少人是真的可怜,寒冬腊月,易子相食。
秦敕随手将一封文书递给他,勾唇邪笑,“不用接收,给他们些补给,将他们全引到冀州去。”
冀州乃王朝腹地,怎么可能接收难民,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半数死在路上,半数被朝廷镇压。
他要祸水东引,还要做假好人不落怨恨,也是此时薛薏才真切有了实感。
他没防着她,是不屑于与她计较。比果断和冷情,也许秦敕更甚于她。
一封封堪称机密的文书在薛薏面前敞开放着,薛薏心思却不在上面。
僚属感受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得了命令之后迅速离去。薛薏沉默良久,道:“她不会在我身边待久的。若是块材料,就让她接手我的生意。如果不是,就别处安置,你卖王家一个人情也好。”
王家的两个女儿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就是因为他们即想要王萦,又放不下王扶筝酿成了恶果。同样来说,这么优柔寡断的王家,万不会舍弃王莹。
她有她的打算和坚持,不可能将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褚淮当初跟她对着干,丢了大半生意,褚家族老已经对他颇为不满,更觉出了有个强势的家主不全是好事,后来一力扶持脾性温和好说话的褚清上位,褚淮出走。
褚清本无意与她相争,薛薏却打定主意稳住大后方才好向外发展,丝毫不手下留情。将褚家逼得节节败退,等褚家反应过来,再想找回褚淮的时候,人早已不见踪影。
有人说他被隐雾山庄相中带走了,毕竟隐雾山庄一向喜欢招揽奇人异士,褚淮虽然性子不好,却是实打实的经商天才。但他具体的下落,谁也不得为知。
再多的生意,夏安和秋绥手头的事已经忙不过来了,她有意培养新的心腹,无论怎么看王萦都是合适的选择。
她有心往外去,又有世家子的身份,行走闯荡都有人行方便。
秦敕将笔搁到笔架上,伸手捏住薛薏的手腕,阻止她研墨的动作。
眼睑微敛,墨色的眸子盯着,那么细,仿佛他稍一用力就会断掉。
她已经在让步了,他却依旧不满足。
他好像总算明白为什么秦寒生会对他的母亲如此苛刻,王府旧人口中的芸夫人是个娴静温婉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寻常只是琴棋书画,绣花点茶,又不喜出风头,甚至在贵女圈中都名不见经传。
可能她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父母议亲的那一日,躲在屏风后面偷看了那一眼,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因为她等不到她的如意郎君了,本是陪伴友人来拜见的秦寒生一眼相中了她,不惜与挚友反目,也要迎娶她进门。
而自从她进了王府的那一日,就被秦寒生占据了全部的心神。
他笑,她就笑。他哭,她也哭。
她不得不这样,她任何想逃离的心思都会让面前的男人发疯,日复一日芸夫人也习惯了王府的日子。
虽然她的夫君总让她无法招架,也非她意中良配,她的如意郎君,应当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而不是夺友人之妻的疯子。
但起码秦寒生的后院干净,也无人敢对她不敬,她也无心挣扎了,慢慢的,像个附属于秦寒生的死物,而秦寒生对此知情,清楚,甚至乐于见到。
秦敕想,如果薛薏注定不爱他,那么这样也好。
但是他舍不得,他知道薛薏会歇斯底里地反抗,因为不想她受伤,所以压抑着自己,由着她,明明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神,却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薛薏,你该收收心了。”秦敕道。
比如把她的心思多放在他身上,她想达成的野心,只能靠他。而顺理成章的,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自古民不与官斗,薛薏应该清楚,她的生意,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毁掉。
一时间薛薏胸腔中憋着一股无名火,清脆的声响过后,她手中上好的徽墨掉落,摔成了两半。
偏偏两个人都不在意。
就算秦敕对秦寒生再不屑,本质上他们是一类人,只不过他的手段比他怀柔些。
一步一步将人拆解,直到再找不到曾经的自己。
薛薏从他手中挣脱,当然不疑他的暗示,反应慢半拍地蹲下身,捡起已经碎掉的墨条,掉下的碎渣在她手心,黑的白的刺目。
抑制不住发抖,不能触怒他。
从秦敕身上,久违感到了威胁的意味,薛薏才发觉自己弱小得可怜。他偏要戳破,她所能仰仗的,指望的,恰恰都是她最看不上眼的,感情。
不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薛薏只能低着头愣神,她不想被驯服。
秦敕哪能看不出来她无声的反抗,闷声轻笑,他都没有过退路,当然也不准她有。
刚到门口,已经有人替他打开了书房的门,朝里面道:“你好好考虑,在那之前,我不会再去揽云阁。”
后面几天,他果然没再去薛薏的院子,若说之前,薛薏乐得清闲,巴不得他不来,不过在她急需要一个免死金牌的时候,秦敕越是冷待她,她越是心焦。
一方面,她不想放弃,临安永远是她的后路,只要她手里有钱,她随时都有离开的底气。另一方面,九皇子如果真的找到了薛苡,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要坠不坠。
“送去靖州的信儿回了吗?”
茶水清苦,薛薏囫囵咽了一口,眼神期待看向春祺,得到的只是春祺无奈的摇头,杳无音信。
说来也奇怪,薛苡小姐成婚也月余了,怎么都该抽出空来给家中寄信,可事实是自从薛苡出家以后,全是姑爷代笔的消息,现在更是连代笔都没了。
春祺也不知道小姐着急问薛苡小姐的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如此着急。
终于坐不住了,薛薏一拍桌子站起来,唤道:“更衣!”
她得去找秦敕。
急匆匆地跨出门槛,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着那个该死的轮椅,不紧不慢笑着看向她:“这么着急是要去找秦敕吗?不急,上我那儿小坐一会儿可好。”
他好像总能精准碰到她落魄的时候,现在她内忧外患,对于薛薏而言,感叹他是个灾星都不为过。
而秦寒生说着手里晃着一个熟悉的信封,在薛薏眼前,分明是她原本寄去靖州的那一封,原本算是平静的心情瞬间警惕。
薛薏后退了两步,神情疑惑。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脑中迅速转着,她多年前研究过,隐雾山庄,隐雾其名,谓隐遁待时。
她也想知道他待的是什么时。
但是现在她好像懂了,因此心情逐渐严肃,他的目标,竟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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