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后,程贤出了帐子,王依依醒来不见王林,吵着要找爹爹,许立国只能给她带到王林帐子内。

王林见着女儿藏了苦色。寂夜之下,他抱着王依依仰头观月,夜风微凉,白发铺在银河下,王依依抓着他头发玩,不知爹爹在想什么。

星辉闪闪,装着湿雾的眼眶倒映起星光,王林眼角留下两行清泪,抿着唇看的出来在克制。

他不想女儿听得哭声,只是宴席上的画面越发清晰了,李慕婉就在跟前,那是他的妻子,却成了旁人的王妃。

她不记得自己了。

“婉儿。”王林呢喃唤着,“我该如何才能把你救出来。”

他的心撕碎了,还要把那些碎片踩入泥泞里,她怀了身孕,是别人的孩子。

他只怪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落水后她受了什么苦?王府里待得可好?

热泪滚烫如洪流止不住滑落,滴到王依依头上,她抬眸仰望着爹爹。

王依依举着小手,努力踮起脚尖,抹了聚在他下颌处的泪珠,“爹爹哭了。”

王林闭上眼,满腹酸楚艰难吞落,俯首看着王依依,视线是模糊的。

她眼睛睁得圆,王林努力扯出笑,抚着她的脑袋,声音哽咽,“依依乖。”

“爹爹又想娘亲了。”王依依知道,他只有想娘亲的时候才会哭得那么伤心,说着又上手替他擦了泪痕,“爹爹不哭,依依陪着爹爹。”

王林抱紧她,王依依贴着父亲的胸膛,夜风被他挡下,吹不进来。

四野下,蝉鸣响彻山林,直至后半夜被鹧鸪声遮盖,军榻上王依依睡着了。王林撑着手在案桌画着图,那是燕州地势图。

若燕王要降,就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腹中胎儿上,燕王目的明确,誓死不愿削藩,燕州要反,程贤这仗得打。

燕王若败,李慕婉此时身为燕王妃,恐怕涉事牵连其身,起兵前,他必须要把人带回来。

而今夜燕王虽说思虑,可态度足以见得明确。

眼下两军还处交谈中,燕王未第一时间拒绝程贤提出之意,看似考量,实则拖延。

程贤和王林深谙其中,几进几出燕州城谈判,燕王均已王妃身子不适为由,中断谈判。

而王林那夜的异常反应,引起燕王的疑心,府中燕王妃失忆,记不得前事,而王林却道她像故人,难免让人多想。

李慕婉摸着隆起的小腹,日复一日的王府生活,虽说安逸,却也乏味,从前之事仍然是记不起来。

燕王望着莲花池旁的倩影,竟然陷入沉醉,不得不承认,她生了个好模样,举手投足中的气质仿若是这莲池的仙子。

在这一刻他竟然起了怜惜之意。

“玥儿赏花?”烨恒走近她,声音都柔了。

“见过王爷。”李慕婉朝他福身行礼。

“大夫说你身子重不便行礼,礼数往后都免了。”燕王要扶,李慕婉自己起了,他没碰着人,略显尴尬地收回手。

“成嬷嬷说,王爷这些日子都在跟程将军谈判,政事上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李慕婉一副善解人意模样。

燕王满是愤恨道:“朝廷这几年都在逼迫燕州交出兵权,只有通过削藩把本王手中兵权分散,从而掌控燕州政权,可燕州这几十年都由父王管辖,替朝廷镇守几十年的边境,凭什么朝廷想收就收,用完即弃。”

“倘若朝廷执意要收回兵权,王爷是不是要与朝廷开战?”李慕婉略微担忧。

“这些本王会处理的,王妃不必跟着忧心,你只管好好养着身子,替本王生下世子,一切都可迎刃而解。”烨恒安抚她。

李慕婉点头没再问。

燕王视线落在她腹中,又摆出满不在意的模样问,“夜宴中,我瞧那王林对你一见如故,玥儿对此人怎么看?”

“我也不知,”李慕婉细想,“不过我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么一个人。”

燕王担心她再想起什么,又叫了府中大夫开了些让她忘记前尘的药方服用。

李慕婉待在王府属实憋闷,主动提道:“听说城内过两日重阳有烟火灯会,王爷,我能出府去看看吗?”

燕王迟疑道:“灯会人多,你这身子不便,本王担心……”

“有成嬷嬷她们呢,府中人侍奉得细心,王爷若是担心,可要一同前去?”李慕婉主动道。

重阳夜已经约见程贤等人谈判,自然抽不开身,李慕婉故意这么提,便知他无暇抽身,也不会再好驳了她意。

燕王瞟了眼成嬷嬷,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说:“本王要事在身,恐不能抽身,府里派些人跟着,成嬷嬷贴身伺候,玥儿早去早回。”

李慕婉得了准允,心情也畅快了,只是夜深转辗间,宴席那位白发男子的神情又淡出脑中,他注视自己时的目光,比烈焰还要强势,几乎要融了她。

他?与自己相识吗?

不识,可为何总觉得熟悉。

识,却为何不记得了。

成嬷嬷见李慕婉以来,从未见她如此精心装扮,一个灯会而已,倒像是初开的小姑娘藏不住心中期许,要会情郎般用心点缀。

“王妃从前可有去过灯会?”成嬷嬷给她选了几支发钗。

李慕婉斟酌须臾,挑了件简单的莲花簪,坠了些流苏。

她想了想才道:“不记得了,以前王爷带我去过吗?”

成嬷嬷很快反应,“王爷还是世子时,便忙于协助老王爷处理政务,与王妃成亲后,愈发忙碌,老奴所知,自是没有的。不过王爷待王妃一向情深,王妃落水后,王爷茶饭不思,消瘦不少。”

“这样吗?”李慕婉扯着思绪,努力想着二人以前相处时的情景,脑中仍是空白的,就连心境都没有。

夜幕笼罩燕州城,随之而来的是万家灯火,城内点了无数天灯,宛若高空悬挂的星辉,街道人流拥挤,灯笼挂满街道,成为最亮眼的街景。

人群挤过时,一盏盏的暖色灯笼打在面颊上,百姓的笑容满面,若是再起纷乱,这些恐怕都只能是昨日之景了。

孩童的嬉闹与马车轱辘滚在一起又淹没在人潮声里。

***

街道一座阁楼上,许立国无时无刻不得盯着王依依,生怕她跑开了就找不到。

可王依依乖得很,跟着王林出来的这半年里,什么新鲜事都玩过了。

准确来说,大多时候都是许立国带着她玩儿,故而这样繁闹的集市对于王依依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最主要的还是王林离开时的嘱咐,自爹爹头发白后,她总能在夜里看见爹爹哭,懂事的依依只想着自己乖一些,再乖一些,如此娘亲就会回来了,爹爹也不会再一个人躲着哭。

她很听王林的话。

王府宴席谈到一半,王林便离开了。

李慕婉的马车停在燕州城最大的酒楼外,王依依撑着下巴,盯着楼下的人流,手里抓了一块小点心,跟喝酒的许立国说话,“许立国叔叔,爹爹说娘亲在燕州,可却没说什么时候把她带回来。”

“你爹说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许立国这话听了好多遍,自顾倒了一杯酒,又给她倒了一杯甜饮。

王依依小口喝着,“许立国叔叔,什么时辰了?”

“亥时没到。”许立国说。

“你在喝什么?”王依依看了眼自己杯子,又看了看他的。

许立国赶忙捂紧杯口,“酒,小孩不能喝。”

王依依尝过,辣的,自顾喝下一口甜饮,小腿晃着。

“那爹爹快回来了吧,”王依依视线随着楼下人流瞥去,“爹爹说亥时就回来带我去放天灯的。”

“嗯,小祖宗再等等,我再去拿瓶酒。”许立国出了厢房,把门掩上了。

对面酒楼外林立不少王府的府卫,府兵把人群赶到三丈开外,不得靠近王府马车。待马车停稳,成嬷嬷放了张矮凳,扶着大腹便便的李慕婉下车。

这阵仗声势浩荡不免引人瞩目。

阁楼上的小人儿目睹一切,马车上下来的那抹身影熟悉极了。

“娘亲?”王依依跳下小凳,带着雀跃出了猛然开了门,从厢房往楼下跑,酒楼里宾客繁多,她仗着身板小,随意挤过人群。

而酒楼上的人听闻这阵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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