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抬眸,眼前男人一身玄色窄袖丝袍,目光清冷,剑眉横挺,俊美无俦的脸颊,布满阴鸷肃杀气息,带着久经沙场的漠然无情。仅仅是长身玉立,却给周遭带来可怕的威慑感。凤眸涌动着微光,化作咆哮铁兽,瞬间将苏绾吞没。
他怎么来了?
温如初停顿一息,桃花眼眸闪了闪,随即拿出往常八面玲珑的模样,言笑晏晏:“原来是榆白兄,你不是再也不来赴我这无聊的宴席么?我怎好强人所难。”
“枫哥哥,你走得太快,都不等人家。”
窈窕姽婳女子映入眼帘,身形纤细,体态婀娜,般般入画,自有轻灵之气。眉弯如月,含着浅浅笑意,明眸秋水,好似花间朝露。
“原来你佳人有约,偏要来臊我,是何道理?”温如初支颐笑道。
时枫一本正经介绍:“枝意乃家父世交沈恪沈老将军之独女,她初来乍到,我奉世伯命,带她游览京城。”
沈枝意道了个万福,“小女见过温侍郎。我非京城人士,从小长在江南,第一次进京,看什么都新鲜。多亏枫哥哥带我行走各处,长长见识。”
声音细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甜腻。
她回眸瞄了一眼时枫,障袂莞尔,“枫哥哥说,北海的花开得正盛,叫我来品花间一壶酒。没想到,捕捉对影一双人。”
这个家伙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偏乱入。想必他还不知道,温如初已拿到所谓的“人证”和“物证”,这会子正审判她。
若非她那一招“以退为进”,假装挥簪自刎,刺在温如初的心头,他绝不会放过对她的严刑拷打。
死人,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苏绾团扇遮面,偷偷拉扯温如初锦袍衣角,怯声道:“既然时将军有约,我们不便打扰。”
温如初拢住苏绾的手,柔声道:“正是,我们还要去游湖,就此别过罢。”
时枫掀眸暗自瞥了一眼苏绾,垂下眼眸对温如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今日你犯在我手里,我非要好好敲诈你一顿不可。”
某种不易察觉的光芒自桃花眼眸一闪而过,温如初看了看苏绾,又扫了扫时枫,嘴角微微上扬,“既然你那么有雅兴,我自当舍命奉陪,榆白有何打算呢?”
时枫望了一眼凉亭外的天空,“游湖没多大趣味,我包了一艘画舫,出城沿江而下,吟诗作对行酒令,如何?”
五月天气变脸,方才响晴碧空,转眼间阴雨霏霏,凉露沾衣。四人前脚刚上画舫,后脚濯枝雨立马坠下来。
沈枝意掸了掸裙裾沾染的雨泥,吐了吐小舌,“好险,再迟些,咱们全要浇成落汤鸡。”
苏绾脚程慢了一步,淋了点雨水,额发洇湿成绺。正欲抬袖擦拭,忽然一顶松花帕子从天而降,收拢光阴罩住螓首,熟悉的雪松香气恍惚萦绕。
她呆愣着,瞬间血气倒流,帕子底下的瞳孔倏地放大,心跳急剧加速。
她晓得,那顶帕子的主人是谁。
苏绾僵立在那,心里揣着一个念头:完蛋了,要被发现了。
电光火石间,修长手掌按向头顶,轻轻揉搓,伴随着温柔的微微责怪的声音,“怎么出来自己不带帕子?还要借别人的。”
苏绾一怔,随即讪笑道:“原本带了的,大概忘在凉亭了。”
温如初细心为她揩去发髻雨水,将帕子收进袖里,扭头对着时枫一笑,“想必你也不要那帕子了,我替你收着罢。”
时枫睨了一眼苏绾,鼻腔哼了一声。
四人临窗而坐,苏绾刻意捡了张时枫对面的席位,左边坐着沈枝意,右边是温如初。
船家奉上新鲜果品,并一壶糯米酒,竟还有一盘妃子笑荔枝。
苏绾未出阁之前,从未啖过荔枝滋味。苏家每年都收到殷家千里递送果品,偶尔一两年会有荔枝,但总轮不到苏绾的份儿。
上一世她跟随温如初巡察浙江,终于品尝到岭南荔枝的味道。她对其爱不释手,以至于入宫以后,还常常得到机会进食荔枝贡品。
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温如初在这些琐碎上,对她极其宠溺。她喜欢的吃食用度,他从来不会亏待她。
这也是上一世苏绾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之一,她总自欺欺人地认为,他是爱她的,不然怎么会为她吃口荔枝,不惜跋山涉水,劳民伤财也要弄到手。
温如初奇道:“这可是稀罕物,榆白哪里弄来的?”
沈枝意笑道:“枫哥哥借花献佛,我替人做嫁衣裳。”
原来是沈恪进京时,特意带来的贡品,种在聚宝盆里,总共三十棵荔枝树。
温如初揿起一枚果,小心剥开外壳,剔去果核,递至苏绾嘴边,“绾绾,这是荔枝,味道香甜饱满,你一定喜欢。”
苏绾不敢拒绝,檀口微张,啖入果肉。她细品几下,装作从未吃过的样子,不住地颔首微笑。
不经意间嘴角沾染汁液,温如初以拇指轻轻碾过唇瓣,眼神挂着无奈,“怎么吃的到处都是。”
苏绾眼角扫了一眼对面的时枫,见他正黑脸觑她,吓得连忙收回视线,“绾绾给念哥哥丢人了。”
结果,她明显感觉到,对面传来的气息更加凝重窒息,沉重的威压感扑面而至,仿佛泰山压顶。
温如初亦捏了捏苏绾面颊,“绾绾不必怕他,榆白与我竹马之交,从小玩到大,相知有素,他的丑事我知晓一箩筐。”
沈枝意一听,来了劲头,“你知道枫哥哥什么丑事?快快说出来,让我们乐一乐。”
温如初畅然一笑,“无非就是些掏鸟蛋被老鹰啄破头,偷果子被守园人打断腿,下河捞鱼结果绔子顺水漂走之类的顽皮趣事。”
沈枝意笑道:“枫哥哥原来这般淘气不顶事,怎么我看不出来?”
时枫冷眼道:“哼,敢情我替你捱的那些拳头,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温如初两手一摊,“哎?你帮我顶的那些祸事,我可都好吃好喝补偿给你了,还叫你好几声哥哥。”
沈枝意问道:“咦?温侍郎小时候受人欺负吗?都是枫哥哥帮你打退敌人的?”
温如初眯眼道:“他不过是纸老虎——外强中干。况且他时常不在家,后来我都靠自己。”
时枫冷笑道:“凭你那三脚猫功夫,剑术耍得像猴戏,吓唬人而已。”
沈枝意惊道:“温侍郎懂剑术?看不出来。”
温如初摆摆衣袖,言语谦虚:“榆白说的对,我不过随便耍耍,不成大器。”
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风生,倒把苏绾晾在一边,支颐凝望窗外风景。
沈枝意拉着苏绾的手,“绾姐姐,你说说话嘛,一个人窗前听雨,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吃酒联对子。”
她的建议得到温如初的支持,“也好,绾绾一起罢。”
沈枝意俏皮道:“我先来,雨过榴花坠。”
温如初勾了勾唇,“金鸭篆烟微。”
轮到苏绾,不费吹灰之力,“长夏蝉声满。”
最后由时枫收尾,他思了一瞬,“闲云伴客归。”
沈枝意拍手赞好:“好一个‘闲云伴客归’,雨意欲成还未成,归云却作伴人行。枫哥哥,你真好诗才!”
她觉得不过瘾,吵着再来,“画舫人争渡。”
温如初低吟,“银灯炫夜台。”
苏绾回眸望向窗外,“白头江海客。”
时枫脱口而出,“清咏独徘徊。”
“好诗好诗!苏辛遗风。”
沈枝意不好意思继续夸赞时枫,干脆翘指称赞全诗。然那遮挡不住的钦羡之色,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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