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绣陪着即墨浔用完午膳,还想在涵元殿多逗留一会儿,即墨浔却面色疏离淡淡,说还有政事,打发她回宫了。

程绣在宫里坐到晚膳时间,戌时左右,都不见即墨浔的车驾到来,在昭鸾殿门口踱来踱去,寻思着,自她入宫以来,陛下已连续数日到她宫中用晚膳。

虽不曾宠幸她,但她已将共用晚膳也划进恩宠无二的体现,便以为他今日也会来。

谁知到了戌时三刻,天已彻底黑了,方知他不会来。叹了口气,自个儿吃了顿饱饭,便想着,白日里跟裴婕妤约定好去拜访她,这会儿不用侍君,正好去承明殿坐坐。

程绣的昭鸾殿离承明殿颇有些距离。到了承明殿时,她抬头望去,只见这承明殿比她的昭鸾殿看上去,似乎素得多。

进了承明殿,见到裴婕妤,她倒是吃了一惊:“裴姐姐,你生病了?可要紧?宣了太医来看么?”

程绣落座在罗汉榻上,臧夏上了茶来,她没顾上喝,望见床帏里朦胧纤瘦的人影半靠坐着床头,压抑着咳嗽声,嗓音有些哑:“不碍事,大约是近两日天气冷,吹风着了凉……妹妹来承明殿,我倒是怠慢了。……妹妹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程绣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只是此时见裴婕妤病了,那个小小请求又不大好说出口,吞吞吐吐道:“实不相瞒,姐姐,上次尝了姐姐亲手做的银耳南瓜百合羹,我便一直念念不忘,想向姐姐讨教,学着自己做。”

她心里正想裴婕妤会不会藏私不愿教她,谁知帷帐里女子顿了顿,便含笑轻声应道:“这不难,程妹妹若是跟我一起做一遍,也就会了。只是我现在……恐怕没法手把手教你,我将做法说给你听,你回宫后,找厨娘去做,再跟着做也一样。”

程绣没想到她这样好说话,怪不得阖宫上下,多多少少都说裴婕妤温柔可亲。

她一喜,立即向她道了谢,又想起什么,说:“裴姐姐,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裴姐姐……”

她初来乍到,宫里其余的妃子,虽草草照面过,却不知她们深浅。娘亲既然说来求裴婕妤指点,娘亲自然不会错的——她问完以后,眼巴巴望着天青帷帐里的人影。

这角度,只能模糊看到她的侧脸,烛光跳跃着,里头人不作声的时候,这里就一片寂静,令她觉得闷。

不知裴婕妤做什么把门窗都关得这样严严实实。

她转头,瞧见窗台上宝蓝釉的梅瓶里插了一枝新鲜的白梅花。

她伸手碰了碰,就听到了裴婕妤温柔的声音,一一回答她的疑问,叫她茅塞顿开。

程绣走了以后,臧夏收拾着茶具,回头却看到自家娘娘微微仰着纤细脖颈,似乎在注视帷帐顶。

臧夏嘟囔说:“原还以为是陛下来了……不想是程婕妤。”

稚陵方才从睡梦里被臧夏唤起已是戌时。

臧夏见她发热,急得去请太医来,太医过来看了,说是吹冷风吹的,臧夏便说,定是娘娘昨日里候在涵元殿门口冷着了,连日又没睡好,累加在了一块儿,今日就发起热。

臧夏还要去涵元殿报信,被稚陵强行叫了回来,“陛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别去烦他了。”

臧夏便泪汪汪的,在门外,跟泓绿说着气话:“娘娘真是,一年到头都不知在做些什么盼些什么。宫里的娘娘们,不就这点指望么,指望素日里待陛下好,陛下也待自己好。现在不哭不闹把苦都吃进肚子里了,日后就还有吃不完的苦。”

她就要不顾娘娘阻拦去涵元殿,偏就遇上程婕妤上门做客,这想法只得放弃。

现在送走了程绣,臧夏自然有些怨怼,程婕妤坐了这么久,现在都亥时一刻,她想去涵元殿也去不成了。

“娘娘,药煎好了,要喝吗?”泓绿从外头进来,端来药碗,坐在床沿,臧夏帮着撩开了帷帐,一瞧就又一惊,“娘娘怎、怎出了这么多汗?”

只见稚陵脸色泛着潮红,额头鬓角汗湿淋漓,她慌忙拿出帕子擦拭,稚陵却垂着黑眸,微微摇了摇头。

等臧夏擦完,泓绿犹豫着递来药碗。

稚陵端到唇边,喝了一口,苦得皱眉,几乎要吐出来。

她不喜欢喝药,从小便是。

喝药一向是她的一大难题。

小时候,她生病喝药,哥哥每每都会买来城东张记的蜜饯果子,哄她喝完吃几颗蜜饯。娘亲给她顺着后背。连爹爹也告假守在她跟前,望着她喝了药睡下,才放心去当值。

她朦胧地回忆着。

手里这碗药却苦到心眼里去,怎么咽都咽不下,在喉咙间,苦得她沁出眼泪来,又吐出来了。

泓绿见她这样,心疼道:“娘娘,喝不下,不如不喝了……”

她们都晓得娘娘喝药十分头疼,——她怕苦。每回喝药,喝一碗,得呕出一半来,折磨得脸色苍白,如同上刑。

稚陵轻轻叹了口气,“不喝药,什么时候才能好。不好起来,怎么办呢。”

泓绿没什么话可说了,跟臧夏对看一眼,都晓得娘娘的意思。娘娘是怕自己生了病,旁人夺了她的恩宠。

娘娘心头挂念皇后的位置,恐怕,只有等陛下真的大婚,才会放弃。

娘娘不说她的心思,她们也不会在娘娘跟前提“皇后”两字,只是她们心里却都明镜似的,娘娘家世摆在那儿,只怕做到头了,也至多是贵妃……

皇后的位置,委实不是娘娘足够好就能做到的位置。

稚陵喝了药,又随便用了些粥,就洗漱睡下。

发着烧,浑身都烫,她裹紧了被子,还是觉得身子轻飘飘,仿佛一片羽毛,在风中不停地下坠着。

她朦胧记着明日要早些起来,去涵元殿。

她唯恐自己坚持这么久的事情,被这突如其来的小病给打断,叫她前功尽弃。

况且,将近除夕佳节,除夕宫宴一向由她操办,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她心里晓得,程绣新入宫,便封了婕妤,来势汹汹,只怕即墨浔也极看重她的家世,她样貌品德没什么可挑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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