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体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黑死牟还有些困惑。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每一处躯壳都传来细细密密的酸痛感,房屋外传来嘈杂的声响。

黑死牟撑着身体坐起来,他不确定自己此时的处境,房间的布置看起来很熟悉,正是继国神理用来招待他的木屋的里间。

原本撑起的窗现在被放了下来,有阳光隐约从缝隙之中漏出来。

黑死牟一时间有些茫然,他的记忆尚且停留在被弟弟打晕的时候。苦苦训练那么久,结果最后还是被继国神理轻易地用一招打败了。

他苦笑了一声。一切的努力在这样的天才面前就像是笑话,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啊。

如果一直追赶下去,总有一天会超过他们,成为最强的剑士。这样的想法从未变过。

黑死牟不动声色地坐起身,在准备下床的时候却骤然止住了动作。

视角……有些不对劲。

成为鬼之后,他的眼睛进化成了三双挂在面上,虽然在人类看起来恐怖,但是却让他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和更敏锐的洞察力。只是,现在这种已经熟悉的视角消失了。

——他又变回了原本的只有人类才拥有的那种相对狭窄的视野。

黑死牟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看向自己双手的筋脉。随后,他扑到了门口旁挂着的小小镜子,撑着桌子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与人类一般无二的面颊。

他试图使出自己作为鬼的招式,却完全感应不到曾经那些过于活跃的肌肉和血液。

正在这时,外间的门被打开了。

有一个女人正背着光从外面走进来,她往里看了一眼,语气冷淡:“你醒了。”

黑死牟——现在应当是继国岩胜认出了她,这正是虫柱垣本花子。

“是你,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继国岩胜问道。

“当然不是我。”垣本花子对上他的视线,目光里带了点显而易见的厌烦,“如果醒了就尽快离开,这里没有人欢迎你。”

受到这样的冷待,继国岩胜并不在意。他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否则也不会那样决绝地投入鬼的阵营。

倒不如说,垣本花子这些剑士没有与他直接刀剑相向,这才令他感觉到奇怪。

醒来种种异常,自己难道真的又变回了人类?

纷繁的想法自脑中划过,令继国岩胜隐约感觉到了一点烦躁。他总是用刀剑陪伴自己,只为了追求武道,少有这么思绪繁杂的时刻。

垣本花子似乎只是回来拿趟东西,并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继国岩胜注意到那是存放在抽屉里的伤药。昨晚鬼杀队受伤的剑士很多,作为医生的垣本花子很忙。

屋外阳光普照,此时的剑士们正在收拾昨夜造成的一片狼藉。幸而鬼被杀死的时候只会融化在空气之中,什么都不会留下,否则他们清理战场的难度更会大大增加。

昨夜的战斗持续时间并没有特别久,因此,造成的伤亡并不算惨重。在夜晚的时候,鬼杀队的众人都在忙于安置伤员和庆祝胜利,直到白日里才有时间清理地上的血迹。

继国岩胜站在门口洒下的方形阳光之外的阴影之中,看着这些人的忙忙碌碌。

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轻松和喜悦并不作假,处处昭示着鬼王的败北。

——虽然很难以相信,但是如果是继国缘一的话,鬼王被覆灭似乎并不是难以达成的事情。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自己又凭借什么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呢?

鬼之始祖的存在并不是政治意义上的王,在生物学意义上同样。一旦鬼王死亡,那么所有的鬼都会随之颠覆,不复存在。

继国岩胜试图像过去一样感受体内鬼血带给自己的力量,但是身体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着地面上属于太阳的光斑,鬼使神差地向着它伸出了手指。

通透的光线落在手背上,将那一块皮肤照亮。

继国岩胜微微睁大眼睛。

他的手背已经被照亮了,却并没有任何想象中的灼烧感。

怎么会?

继国岩胜往前跑了两步,整个人落在了门口的阳光下。

不同于曾经那种即使靠近都会有的剧烈灼烧,金色的光线落在身上的感觉只有暖洋洋的微热。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脏忽然开始活跃地跳动,继国岩胜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那不是一切回归原点的悲伤,也不是重归正常人的兴奋。只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让他感觉到胸腔之中怦然的撞击。

继国岩胜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来,便撞到了一名正在来往走路的鬼杀队成员。

“哎呦……”少年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叫,“你看着点路。”

继国岩胜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臂,满腔疑问化作一句话脱口而出:“无惨去哪了?”

年轻的少年人只是有些讶然地看着他,下意识嘴里做出回答:“他昨晚就被缘一大人杀死了。”

继国岩胜露出了怔然的神色,确认了结果的他几乎算失魂落魄地松开了对方的手臂。

少年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你是缘一大人的亲戚吗?他就在前面不远的械树下。”

他往后面指了指。

继国岩胜顺着那名鬼杀队队员所指的路一路向前,便看到了那道正站在树下的身影。

那个在鬼杀队成员口中将鬼王杀死的英雄,此刻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沉思。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沉静,耳朵上的花扎纸牌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即使是继国岩胜,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孪生弟弟在这样的时刻总是仿佛带着一丝其他人都不理解的神性——这也是继国岩胜厌恶对方的原因之一。

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狼狈努力,最后又反手轻松将他打败。

继国岩胜这样想着,反复调整呼吸渐渐平静下情绪,才往对方的位置走过去。

在靠近了的时候,继国岩胜这才注意到,继国缘一身旁还放着一个长长的担架,上面盖着白色的布巾,隐约能看出人形。

继国岩胜没有多想,而是直接走到了继国缘一的面前。他并没有放轻脚步,于是鞋子踩在地上发出沙沙声。

继国缘一并没有回头,却知道来人的身份,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了。”

“嗯。”继国岩胜说,“我现在,已经完全算是人类了吗?”

继国缘一终于回过头来,他的眼底撒着悲哀,看着自己的孪生哥哥:“是。”

这样的态度让继国岩胜感觉到一种隐约的奇怪,他压下心底隐约的不安,问:“是你把我变回了人类?”

继国缘一摇摇头。

他张开唇,却像是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神理是个好孩子。”

继国缘一的目光又落回了原处。

继国岩胜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地面的担架上。

一阵风恰巧在此刻吹拂而过,将那白色的幕布掀开了边角,露出下方人的一只手,还有摆放在他身旁的日轮刀。

继国岩胜本有些漫不经心,在即将挪开视线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又忽然转了回去,死死地黏在了那柄刀上。

鬼杀队的每一把日轮刀都由刀匠全心全意锻造出来,它们每一把的形状都独一无二,没有任何重复。每一位剑士所使用不同的呼吸法会将日轮刀染成不同的颜色。

现在,地面上那被白布盖住的身形旁,透亮的日轮刀反射着太阳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展现出金属的原色。鬼杀队唯有一人的日轮刀是这样的色彩。

——因为只有一人并不会呼吸法,却依然成为了鬼杀队的剑士。

之前所有的想法现在全部都消失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个。

“那是谁?”继国岩胜的嗓音紧绷成了一根弦,他的视线没有挪动,依然定在躺在担架的、白布覆盖的人身上。

“兄长……自己去看看他吧。”继国缘一闭上了眼睛。

继国岩胜弯腰想去触碰那个担架,只是这时他的左腿忽然软了一下,以至于他趔趄着跪了下来。

男人伸出手,那双常年握刀的手此刻竟有些颤抖。他缓缓掀开了那张盖着的白布。

在覆盖着的白色软布被缓缓掀开的时候,继国岩胜忽然明白了,自己自醒来之后,一直在莫名跳动的心脏所涌动的情感……原来是恐慌啊。

昨日的夜晚,虽然被打晕,但作为鬼的知觉也并不是完全消失。模糊之中他应当是隐约感知到了一些东西,潜意识一直在给予他的警告,现在将答案摆在了面前。

软布之下是一张他从未想过的脸。

继国岩胜如遭重击。

在这场人类与鬼之间的战争之中,他曾在去年的月夜想过缘一的死亡,也曾在昨夜想过自己的死亡,却唯独从来没有去思考过,他的幼弟——继国神理的死亡。

这件事一直处在他的思维之外,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哪怕是变成鬼,双胞胎之间依然有着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继国岩胜永远不会真正动手杀死他的弟弟,而继国缘一永远都会护着继国神理。

他的弟弟那么强大,只用一招就击败了他,现在怎么会躺在这里呢?

微风习习。

地上的担架之中,容貌干净漂亮的青年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树影晃动之中仿佛蝶翼,嘴唇是微微扬起的樱粉色。

昨夜的泥土和血迹都被人仔细地清理过,此刻的他就像是在做着一个并不会醒来的美梦。

“他给你留了一封信。”身后,继国缘一的声音浅淡。

——————————

那天的夜晚,继国兄弟最小的弟弟便被安葬了。

产屋敷家主专门来到了这里,肯定了属于继国缘一与继国神理共同击杀鬼王的荣誉。从此之后,鬼杀队便实现了它自古以来的使命,之后不久就会被逐步解散。

鬼杀队的成员们跟随着主公陆续离开了这个作为最终战场的地方。

那棵高大繁茂的械树下,立起了一块墓碑,上面雕刻着一颗颗小小的星星。

当人们离开,山谷向来都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在红色的晚霞渐入尾声,深重的夜幕便落下了天空。

石制的墓碑前,有人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白色的纸张被展平放在腿间。

那是一封信,因为被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上面的折痕几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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