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风月窈窕,天穹压落无一星点点缀,显得无比静谧。
马车内,萧九矜与谢绍相对而坐,皆是无言。
宴席同盟给她们带来的一时亲近终会随着冷静下来退却,若认真来说,他们也不过陌生人而已。
马车驶过人群稀疏的街巷,巷子里弥漫着糕点的甜香。
“停车。”谢绍忽然喊了声。
萧九矜不解地抬头,见他掀开车帘下了车,回来时手里拎着个纸袋子,将纸袋丢到了她的怀中。
她扯开袋子,见里面装着的是摞好的一累桃花饼。
“吉祥楼的桃花饼很是有名,我曾经尝过,比宫里的好吃。”
“……多谢”
萧九矜怔了瞬,心中却有几分复杂。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饼,小小咬了一口便将其放回了油纸中:“确实是十分美味,可惜我没尝过宫内的桃花饼,不知味道与其相比如何。”
“宫中年年春天御膳房都会去城郊采摘新鲜的桃花瓣与红豆一同蒸熟打碎、制成桃花饼,你自幼在宫内长大,怎会没尝过。”
谢绍轻巧的说道,余光扫过萧九矜的脸。
“……”
萧九矜抿了抿唇,抬眸:“我至豆蔻之年才被父皇认回,并不是自幼长于宫中。”
“那时已过了爱吃甜食的年纪了,看着桃花饼便腻得慌,故从未尝过。”
她淡然地解释道。并不觉得谢绍是故意问起,因据她所知,谢绍自幼随父母在边疆长大,京中之事想必也不太了解;皇帝膝下儿女甚重,忽的出来个没听过名字的郡主也不是什么十分需要在意的事。
“我不太知晓宫内情形,抱歉。”果然不出所料,谢绍如此说。
萧九矜摇摇头示意无事,眸光微动。
诚然她与谢绍提起的缘由是一方面,可她对于桃花饼的反感却不止于此。
在宫中,桃花饼不算稀罕物,却也是普通宫女吃不到的玩意。她在妃嫔宫中做小宫女的时候,曾因为眼馋贵人吃剩下的桃花饼,在被贵人嘱咐要将饼扔掉时包进了自己的帕子里。
桃花饼中加了不知多少花瓣浓粹成的桃花汁,彼时萧九矜揣着饼为贵人奉茶,贵人身旁的宫女立马就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甜香。
于是不仅桃花饼被“缴获”,她也狠狠挨了一顿打。
十一岁的她的背上遍布着藤条抽打留下的血痕,痛的她几日几夜无法入眠,最终还是花掉了几个月攒下的俸禄去太医院抓了药。
而那被她包在帕子里的桃花饼还一口未动,往后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女更是不缺那点点心,也就对这桃花饼再没起过一点心思。
萧九矜没再有打开纸袋的意思,谢绍也看着毫不在意,撑着额角假寐。
“吁——”
马车停在了昭王府前。
谢绍缓缓睁眼,萧九矜先一步弯腰走下车去,眼见一人骑着轻甲战马飞奔而至。
“——殿下!八百里加急,罗夗进犯,冀州城被围三日!”
“宫里那位知道了么。”谢绍在她身后出了轿,沉声问道。
“此时官府的驿使应该也已经进宫了。”给谢绍传信的人说。
谢绍思忖着,余光瞥了萧九矜一眼;萧九矜明白,识眼色地先入府独自回房去了。
三日后,大街小巷便都传满了昭王谢绍将携五万大军出征支援冀州城的消息。
“——当日大殿之上昭王自请出征,反复请求父皇依旧不允,遂问众臣‘谁愿自请领兵前往’。”
“然后呢?无人愿往么”萧九矜啜饮了口清茶,抬头看向萧璟。
坐在她面前的太子殿下神情有些许凝重,无奈地点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啊,大殿上静的连针落地的响声都能被听闻。昭王持着宝剑单膝跪在殿中央,就这么盯着父皇……好像父皇若是不答应便要将他吃了似的。”
“这哪是‘自请出兵’啊,这和逼宫有什么区别……”
萧九矜默了默,没发表看法。
世人皆知谢绍手下有昭龙卫数千人,这千人乃谢家亲兵,来源最早谢家先祖随太祖建朝时。此支兵队训练有素且仅受继昭王令者管理、不受朝堂调令。
而反观朝廷,朝中兵马虽多却疏于管理训练,实际战力远远不如昭龙卫;这点皇帝心知肚明。
而如今冀州城被围无人愿往,皇帝自是不愿谢绍领兵前往;他不愿将朝中兵符交出,否则谢绍手握兵符又有亲军,若是此时想要篡位,实在是轻而易举。
可皇帝却不得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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