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浅眠的这段时间,玛莲妮亚并没有变得好受多少。
身体停止了活动,只是随着小船在风浪中飘摇。
猩红腐败在身体里蔓延肆虐,令血肉如黄金般失色。
好在怀抱着的那圣树根须还活着,金针也因此还留有些余力。
这些残余的力量艰难支撑着她越过了海洋,支撑着她每一次呼吸,也支撑着她活下来。
航行中腐败一次次想要拉她进入混沌,让她溺毙于窒息的深红旋涡中。而每一次她都用尽全力逃了出来。
她像是进入了一层又一层的梦境,梦见了在交界地、在盖亚亦或是在乌鲁克的那些时间。
而在梦境的外部,跟在她身边的银发少年也在与某种意识进行着抗争。
[萨菲罗斯,我的孩子。]
[这是我们的机会。]
脑海中那个温柔的女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母亲”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告诉他,此时是个绝好的机会。
[杀死她,然后我们的性命将由我们自己把握。]
这声音带着些奇异的魔性,驱使着萨菲罗斯松开了船桨,握紧了长刀。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陷入梦境之中,毫无知觉的女人。
她的双手放在胸前,怀抱着那一小盆扎根在泥土中的圣树,微卷而柔顺的红发披散开来,在海风的吹拂下发尖微微抖动着。
单片的义手刃连同翼盔全数被她放在了身旁,而她身体的致命之处也全无可以遮挡住的盔甲。
他们已经航行了很久。
在这片看不清方向的雾中,他们一直在往前行进。
度过的时间已无法用单位来计算,这段日子他一直重复着入睡和醒来的日常。
——不知为何,海上那些海兽们从未前来袭击他们,甚至会主动离他们很远。
萨菲罗斯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他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听从着玛莲妮亚的话语,守在她身边,等待着对方的醒来。最初“母亲”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时,他还以为是自己长期呆在这样漫无天际的环境中出现了幻觉。
“母亲”说的没错,玛莲妮亚将她最为脆弱的一面彻底展现在了自己面前。他想。
但以她的行为处事,不做防备的情况很少。
虽然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不长,但他也多少摸清了些对方的脾性。
玛莲妮亚不会没有理由地相信某个人事物。在那之前,她会做出各方面的考量,考虑到可能会威胁到自身的状况。
——可眼下,沉睡着的人毫无动静,也毫无戒备。
她不可能没有考量。
唯一可能的答案,是她在考虑之后决定付诸信任。
......信任?
一个令他自身感到诧异的想法出现了。
脑海中的女声还在喋喋不休,然而萨菲罗斯已无心再去弄清她要表达什么,而是进一步就这个想法思考了下去。
初临乌鲁克的那几天,玛莲妮亚并没有就自己漏洞百出的回答继续追问下去。
她切切实实承认了他的称呼,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了他。
回想过去,每一次他会遇到危险,玛莲妮亚似乎都没有置之不理。
在村庄营救村民时,被带回神罗时,面对那黄金之王的刁难时,亦或是在海岸线驱逐魔兽的时候,她总会站在他面前。
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
也许正如那夜图姆拉村的人所说的,她只是不擅长表达。
而且......她说过的。
她说过,他们是一样的。
如此思索着,他再度抬眼看向沉睡中的玛莲妮亚。
灼烧着的花朵斑纹绚丽而鬼魅地出现在她的脖颈间,大有衍生上面部的趋势。在这段时间里,他曾数度见证了这可怖的花纹在玛莲妮亚身体之上的变化。
不久前,“猩红腐败”还蔓延于她的全身,包括她的指尖。可现在它却有所退却。
——玛莲妮亚没有失去意识也没有昏迷,她正在不遗余力地与这诅咒相搏。
她说过的,“猩红腐败”是另外的东西,并非她本人。
就像此时此刻在他脑海中说话的“母亲”那样。
“那不是我想要的。”他出口反驳了“母亲”的话语。
几乎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喋喋不休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是为了你好,萨菲罗斯。]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摆脱威胁......]
“我不想。”他松开了手中的长刀。
[......]
“母亲”逐渐沉默。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萨菲罗斯才默默舒了一口气。
小船被波浪往前缓缓推动着,海上的浓雾也开始慢慢变得单薄。
尽管阳光没能笼罩到这里,但他却隐约听到了来自不远处海鸟此起彼伏的声音。
不远处,也许有一处陆地。他们即将到达岸边。
他重新拿起船桨来,往声音的方向划动,不多时便冲出了这片薄雾。
浓郁的血腥味也顺着海风钻入他的鼻腔。令他在察觉到的一瞬间拧起了眉。
——前方是战场吗?他想。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继续往前行进时,身边沉睡着的女武神却轻微动了动。
她睁开了那只金色的眼睛,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米凯拉告诉我,附近有陆地。”她开口说话,声音因长期沉默着而喑哑。像是响应着她的话语,她怀里的圣树根须也散发着较先前更亮的光芒。
萨菲罗斯:“......是的,老师。”
说话间,玛莲妮亚用义手支撑着自己坐起,低头望向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海水。
越靠近陆地,那海水似乎也变了色。最初只是像玫瑰色一样的红晕,随后逐渐变为了浓郁的、浮在海上的红。
等到他们能够看到陆地时,海水已经与血融为了一体。
层层叠叠的人型物体出现在岸边,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一动不动。
血似乎就是从那里而来的。
圣树不能再等,玛莲妮亚没有花时间思索:“先上岸。”
等到她用这双脚丈量土地时,这才将岸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土地上是碎裂的骨血,尸体堆积成山,血染红的几乎大片沙滩。
在另外一边近海处,小小的木船全数被人为砸碎,只剩下木屑。
那些人类的尸体看着朴素而又简陋,没有多少人能安详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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