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祥瑞之雪
《我真的没想当反派啊!》
文/姜时茫
阮平十五年,冬。
自打阮平皇帝登基以来,洛京第一回下了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一夜之间染白了整座皇城。
同一天,宫里也迎来了玉雪般的小九公主的诞生。
坊间都流传说这九公主是小福星,一出生就带来了国泰民安的祥瑞。
疏风宫内一片欢喜肃穆的景象,每个宫人都井然有序。
香炉上方烟雾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安神熏香味,却掩盖不住在这之下的腥膻气。
阮棠渐渐清醒过来,眼前的景物影影幢幢,如隔着雾,看不真切。
她眨眨眼睛,清明了一些,至少能望见深色的横梁。
“哇呜——”
还没来得及摸清楚状况,阮棠突然就感到屁股被一双略带温热的手给掐了把,力道还不小。随即脸上一红,出口的哀嚎却化成了一声清脆的啼哭。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个婴儿的身子,除了咿咿呀呀,再说不出话。甚至动不了身子,只能借着眼角余光,探清局势。
恢宏空荡的大殿,巍峨的梁柱间错排列开,床头华丽的幔纱拖曳至地,几步之外站立着两排宫娥打扮的女子。
正疑惑之间,阮棠又感到自己像传球一样被递到一个宽敞的怀抱。
目光所及的画面变成一个男人冷厉的侧脸,他声线平稳地昭告:“九公主,赐名棠,号平乐公主。”
紧接着,一道细尖的声音划破静谧,再一遍照着原话通传下去:“九公主,赐名棠,号平乐公主——”
“平乐平乐,平安快乐。”男人低下头,威严的脸庞带上些温和的笑意,指尖轻轻地触上怀中婴儿粉嫩的小脸,冲着她喃喃道,“望你永远也不要被卷入权利争斗和政治漩涡。以后长大了,也能守护这个国家的黎民百姓平安快乐。”
阮棠一梦千秋,一睁眼便是万年。
她不再是那个世界里,整天忙于生活和学业的女高中生,而成了阮平年间的九公主。
今昨种种,生死之间,更迭从来留不住。
-
一晃眼,阮棠十五岁了。
阮平帝膝下有九个孩子,三位公主和六位皇子。
依次排下来,分别是太子和诸位皇子,三公主、六公主,再加上她这个最小的九公主。
年关将至,这几天宫里忙碌又热闹,宫人们忙着张灯结彩,洒扫洗沐。与往年比,任谁也看得出这次要庄重许多。
阮棠从翰林院下学,由棣儿和一众宫女陪着走回雪棠宫,话也总闲不住:“今年新春宫里好热闹。”
“回九公主,”廊上忙碌着的宫女停下来福了一礼,解释道,“今年新春要迎泠燃君入宫面圣。”
阮棠点点头,想起了晨间在翰林院上课时干的蠢事,心里有些不满。
昨夜偷看画本,丑时撑不住了才堪堪睡下。
顾知节讲学又跟念经似的,阮棠难免在课堂上打个小瞌睡。
那会儿,她正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持卷,浑噩地神游天外。
“九公主。”
顾知节声音自头顶而来时,阮棠一下子就清醒了,“是!”
“你可知这灵游阁为何‘一君当关,万夫莫开’?”
顾知节若无其事地从案几绕过,留给她一个莫测的背影。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1]。
阮棠悄悄坐正了身子,从前背的高中课文涌进脑中,便试探道:“因为灵游阁天下奇险?”
顾知节转过身,面上不动声色,“那你可知,这‘君’是指何人?”
阮棠知道自己耍小聪明,套用着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却回答错了,又没能力现编,支支吾吾接话:“指……”
她眼神不定,往一旁坐着的八皇子阮芥身上瞟,指望这厮能给个提示。
阮芥低垂着脑袋,好让顾知节瞧不见自己正在说话。
他压低声音提醒,一遍遍连着,说得又快又急:“泠燃君,泠燃君,泠燃君……”
老人家?
阮棠皱眉。
阮芥莫不是在耍她?
“是位仙风道骨的……”怕阮芥报之前欺负他的许多仇,阮棠先说了个似是而非的形容来试探。
眼见顾知节渐渐要赞同地对她点起头,阮棠有了底气,一字一字地接上:“老,人,家。”
话音刚落,学堂内便发出一阵克制的笑声。
一个个原先抬着头认真听课的脑袋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去,咧开嘴角偷笑起来。
阮芥最是放肆,直接笑弯了腰趴在桌面上,差点笑岔。
阮棠气不过,在桌底下给他来了一脚。
阮芥吃痛抬起头,白皙的脸笑得涨红,又开口:“我说,谢泠燃。”
他话里夹杂着笑声和气声儿,阮棠听不清楚。
那边顾知节强忍着怒意道:“恰逢年关,翰林院明日便要休学。九公主就趁此去抄一遍《洛京风物》,好好了解一下洛京的风土人情,等过完新春再交给我不迟。”
“谢……谢……”
阮棠丢了脸,心里却有了该死的胜负欲:她今天非得听出阮芥说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不可!
以至于完全没心思听顾知节说了什么,只专注着要辨别阮芥所说的名字,不知不觉就学着他的口型念出了第一个字。
“哈哈哈——”阮芥带了个好头,一个个少年少女再也克制不住,直接放肆地笑出声来。
顾知节早已变了脸色,轻哼一声:“九公主不必言谢,老夫可受不起。”
收回思绪,阮棠不着边际地抱怨了一句:“顾太傅惯会罚人抄书。”
而后,她便带着一众宫女离开了。什么少年阁主,惊才绝艳,仙人之姿,一剑守阁……宫女所言的一干溢美之词,通通抛诸身后。
无趣的宫闱生活,阮棠纵使再闹腾,时间一久,也变得有许麻木不仁起来。
每天懵懵懂懂,漫无目的地活在这个世界,她完全不明白意义何在?
-
夜深,灯影如幢,倒映在窗户纸上轻跃着,如同泛旧的黄宣纸上晕开一笔浅淡墨迹。
一推开窗,就是阮芥带些讨好的笑脸,脆生生地唤了一句:“小九。”
他站在月色之下,双眼澄澈,一袭青衫,挺拔得跟园中的翠竹似的。
窗外夜黑风高,宫内烛火摇曳。
刚才阮棠无意间瞥见窗纸上映出身影,在外头不安地来回走动着,还有缕头发毛毛躁躁地翘起,就猜到了是他。
“你来做什么?”阮棠瞪他一眼,明知故问,“走开,我现在可不想看见你。”
阮芥好声好气跟她讲道理:“小九,你之前也没少欺负过八哥我吧?我都没跟你计较。而且我也没说错什么,是你自己听错了。这次就算我们扯平,你不要再生气了。”
同是十五岁的年纪,阮芥长得并不比阮棠高多少。
他站在窗外,要塞东西过来,“你喜欢的玉豆糕,我带给你赔罪。”
“行啊,那你再让我欺负一下,我就不和你计较。”阮棠继续恶声恶气,双手却很诚实地接过阮芥递来的糕点。
寒冬天气,阮芥还在外边呆了那么久,糕点却是温热的,大概一直被他抱在怀里。
“不许踩我的脚,不许拉我的头发,不许扯我的耳朵,不许捏我的脸,不许……”
阮芥一项一项无心地罗列出她曾经的罪状,阮棠越听越觉得自己像个恶毒骄蛮的妹妹。
她听得愧疚又心虚,便玩闹着轻轻推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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