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上人推人,人挤人,尖叫哀嚎,一片混乱,但还是有人比较清醒,撕心裂肺地大叫道:“舵手呢?快控制渡船躲开雷击。”
“舵手刚晕了!”渡船管事在走廊里嘶声呐喊,“船上有没有义士会驾驭渡船的,快出来帮帮忙,救救我们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束手无策,恐慌的气氛愈发凝重,像铅块一样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呼吸都变得越来越难受,元恕都想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自己上去驾驭渡船了。
正当此时,一个声音淡淡响起:“我会。”
元恕猛地回头,惊讶地看着胡不归,事到如今,生死关头他仍旧一脸不慌不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郊游踏春的。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渡船管事循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看着眼前面皮生嫩,又感受不到半点灵力波动的年轻人,管事心里直咯噔,惊疑不定道:“小伙子,你真会开渡船?”
胡不归没有回答会还是不会,直截了当道:“带我去驾驶舱。”
“跟我来。”渡船管事死马当作活马医,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大喊,“所有人都进屋,关好门窗,当心结界破碎,被大风卷走。”
元恕目送大哥离去,心想她这大哥拜得不委屈,危机时刻还挺管用。
天上雷霆不要钱似的接连砸落,偌大个渡船仿佛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着巨浪颠簸起伏,一会儿来个鲤鱼打挺,一会儿来个神龙摆尾,在密密麻麻的雷霆闪电中游刃有余地躲来躲去。
杜子腾死死抠着门框,胃里翻江倒海,大声质问:“大皇天的雷神疯了不成?怎么尽逮着我们劈?”
“!!!”元恕倏地浑身一震,猛然想起霹雳曾经说过,雷部行云布雨之事早就交给了斗部来做,所以针对她们的是……斗部,或者说斗魁?!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这雷追着渡船一个劲儿地劈。
就算她和积善派三傻都参与了送子新娘事件,害潘越无缘财部主神之位,那个斗魁也不至于让着一船的无辜者给她们陪葬吧?!
如此草菅人命,还配当神仙?
一股莫名的愤怒油然而生。
轰——
结界破碎,渡船突然一个急刹,停得太快,所有人前后踉跄,咒骂惊呼此起彼伏,元恕甚至能听到渡船内部结构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呻|吟。
厢房内,“哐当”一声,靠墙的立柜轰然倒塌,眼看就要砸到林琅身上,后者下意识松开抱柱的双手往旁边一躲,成功逃过一劫,然而下一瞬,渡船再次剧烈颠簸,林琅脚下一滑,竟直接倒飞向大开的窗户。
“林琅!抓住我!”韩梦真大喊一声,飞身扑了过去。
外面飓风狂卷,像一个不断吞噬周围一切的漩涡,林琅和韩梦真接连被绞出窗外,千钧一发之际,韩梦真抬手紧紧抠住窗棂,林琅则一把抓住师姐的脚腕。
轰隆!
一道树枝状的电光悍然劈落,渡船猛地一个拐弯,所有人不由自主向前倾去,韩梦真和林琅被甩得魂魄欲飞。
韩梦真还是个恐高的,不经意低头看一眼,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只能喊道:“林琅,千万不能松手!”
然而,她的身体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恐怖的眩晕感潮汐似的一波接一波往上涌,抠着窗棂的手尖泛出森森白意,控制不住地一点点松开。
元恕尖叫:“真真,你别真晕啊!”
千钧一发之际,杜子腾目眦欲裂,大喊一声“师姐!!!”,竟然也一个纵身翻出窗外,一手扒拉着窗棂,一手死死拉住韩梦真松开的手。
“!!!”元恕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胆子和脑子都只有核桃仁大小的杜子腾,居然能做出这般举动。
轰隆——
又一道惊雷自九天贯落,云海翻滚沸腾,三傻你拉我的脚,我拉你的手连成一线摇摇晃晃,像一只长条形的风筝在风暴中垂死挣扎。
“老祖宗,救命啊!!!”杜子腾五指扣进窗棂,指甲翻飞,眼泪都飚出来了!
而元恕终于站稳,玄黑的锁链呼啸而出,在空中拉出三条直线,九死一生间拴住了三傻的身体,使劲往回拉扯,三傻被狂风所裹挟,重量惊人,她此刻就仿佛在与大象角力。
“给我过来!!!”元恕银压咬碎,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三傻拽了回来,
不等他们道谢,元恕驱使锁链关死窗户,吩咐道:“你们在这儿好好待着,我出去做个了断。”
韩梦真唇瓣都还在哆嗦,惊恐道:“了断什么?”
林琅向来敏锐,察觉到了什么:“这场雷劫难道跟前辈你有关系?不对,是文财神!前辈,我和你一起。”
“管好你自己!”元恕把他凶了回去。
杜子腾抱着血淋淋的手,嘶嘶地抽气,道:“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你慌什么?”
元恕头也不回抽身离去,后面林琅似乎和杜子腾吵了起来,但很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声里,她摇摇晃晃地闯出厢房,在长长的走廊里,像个球一样的跌来撞去,几乎是抱头滚到甲板上的。
在空旷的甲板上直面雷海,可比从窗户里看震撼得多,电闪雷鸣,每一道银色的闪电都比村里的古树还要粗壮,成千上万地搅动在一起,又如同群蟒互相撕咬,互相绞杀,恐怖至极!
元恕勉强爬起来,抬头望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然而,森白的光照亮她的脸,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呸,这破书写的真就跟坨屎一样。
回去就把颠婆婆的坟刨了!
轰!
轰!!
轰隆——
惊雷如巨龙狂舞,电柱连接天地,这道闪电前所未有的磅礴浩大,像一柄锋利无匹的飞剑,势不可挡,而落点正是刚转弯的渡船,无比璀璨的银光照亮了一切,穿透渡船,穿透禁闭的房间,把男女老少镀成惨白的塑像,把濒死的惊恐清晰地固定在了他们的脸上。
逃不掉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
所有人都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朵粉白的灵花脱手而出,元恕飞身而起,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雷霆之下,炽白的光在眼前炸开,转瞬变得一片漆黑,意识消散的前一刹,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谁接住了,有人牢牢抓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
“???”
元恕猝然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百鸟朝凤纹的织锦床帐,她好歹在这儿睡快十天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在渡船上的厢房。
屋子里倒塌的立柜、破损的窗户……一应物件都已恢复原样,她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之前只是做了一场被天打五雷轰的噩梦。
不是吧?!!
元恕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噌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抱头崩溃,被那么粗的一道雷霆击中,她不仅没死成,不仅没回家,反而觉得精神百倍,肚子也没那么饿,能一口气犁十里地。
“颠婆婆,你干了什么???”元恕气得锤床,指间竟噼里啪啦地冒出一串电火花,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继冒黑气之后,又开始冒电,要不要这么乱来?
她在心里疯狂问候颠婆婆,恰在此时,门外响起韩梦真羞愤交加的怒骂:“把你的脏手拿开!”
另一道油腻腻的男声猖狂笑道:“美人,别挣扎了,跟道爷我双休那是你天大的福分。”
什么情况?
元恕再一听,旋即恼怒地翻了一个白眼,颠婆婆这什么老掉牙的桥段,还安排韩梦真被调戏?然后就是林琅跳出来,把那人的三条腿都给打折,是吧?
英雄救美,想都别想!
元恕立刻翻身下床,推开门便见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人用拂尘捆了韩梦真的手,欺身而上,把韩梦真摁在墙上意图不轨。
本来没回家就很不爽了,还敢欺负她罩的人,元恕火冒三丈,肺都要炸了!
“去死!”玄铁锁链从掌心盘旋而出,狠狠一鞭抽在中年道人身上,蛮横的力道直接将其掀飞,重重摔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
“前辈。”韩梦真几乎是哭着喊出声。
元恕急忙上前,硬生生扯掉了她手上的拂尘,安抚道:“不要哭,谁欺负你了,就狠狠揍回去。”
这是阿姐交给她的人生至理,元恕长这么大除了被村子里那群大鹅欺负过之外,别的时候就没吃过亏。
正好那个丑不拉几的中年道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豆荚细的眼缝里红光闪烁,双颊横肉抖动,狰狞道:“小娘们儿敢坏道爷好事,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道爷的厉害!”
话音未落,他抬手召回拂尘,元恕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锁链紧随其后,扑咬上去。
中年道人身手格外灵活,避开锁链,辗转腾挪间,手中拂尘飞舞,在空中发出阵阵呼啸的风雷声,每一次挥动拂尘,就会有一根雪白的丝线,脱离拂尘,激射向紧追不舍的元恕。
元恕一边躲闪,一边没忍住,骂道:“你好歹也是修行中人,不降妖除魔维护正道就算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你修行都修道狗肚子里去了!”
中年道人大笑起来,五官用力到扭曲,显得格外诡异:“修行?道爷我修行就是为了长生不老,逍遥快活,去他娘的维护正道!”
闻言,元恕心中怒气更盛,不免又想到那个砍掉孕夫头颅的廖枯籽,如果真让这些心性卑劣的歹徒封神成仙,那这个世界还不彻底玩完儿!
“小贱人,今天道爷就活捉了你,做道爷的双休鼎炉!”道人再挥拂尘,拂尘丝线在半空中就变作一条条粗如手臂的白蛇,獠牙尖利,嘶嘶吐信,去势快若闪电,扑面而来。
“做你大爷的鼎炉,满脑子腌臜货,滚回粪坑里待着吧!”元恕浑身锁链冒出,犹如黑龙盘桓,在瞬间就将白蛇绞杀干净,再一扬手,锁链呼啸而至,把神色张狂的中年道人捆成球,落地上还来回地弹了两下。
“赶紧放开道爷!听到没有?狗娘养的臭婊|子,人尽可夫的烂货——啊啊啊啊啊!”中年道人刚还骂得起劲,元恕压根就没想搭理,转身便欲再去看看韩梦真的情况,谁知下一瞬,中年道人便生不如死地惨叫起来。
元恕回头一看,胡不归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换了身黑底金纹的大袖锦袍,冷着一张俊脸,抬脚踩着道人的后背,黑色长靴束得小腿又直又长,他看着似乎并没有如何用力,那道人却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中年道人艰难开口:“救、救命……”
胡不归置若罔闻,抬起脚,重重落下,“嘭”一声,竟是直接将道人的头颅踩进了地板,崩碎的木屑四处飞溅。
胡不归垂下眼眸,似是觉得不太满意,又抬起脚——
“打住打住,别真把人踩死了!”元恕吃了一惊,它刚才说“去死”,纯粹就是就是气话,可不敢真杀人,“教训教训得了。”
胡不归道:“我不喜欢杀戮。”
元恕:“……”
说真的,看他刚才那架势,她怎么就不信呢?
而且她忽然发现,胡不归正在盯着自己看,那目光十分平静,甚至是冰冷漠然,但落在身上又似乎觉得滚烫炽热,难以招架,须臾,她终于反应过来,他盯的是她掌心里冒出来的锁链。
这么久了,便宜大哥还没见识过她的法宝呢!元恕炫耀道:“我的宝贝,厉害吧?”
胡不归不置可否,开口道:“回屋里说话。”
“好的好的。”元恕连连点头,带着韩梦真回了房间,临走之前,她本来还想给昏死过去的中年道人叫个渡船仆役,不过嘛……想想还是算了。
韩梦真瞄了眼胡不归的脸色,到底是没敢跟进去,说自己醒来后没看见林琅和杜子腾,要去二人的房间找一找。
元恕无奈,便放她走了。
回到房间,胡不归撩起衣摆随意入座,给自己倒茶时,先给元恕推过去一杯,元恕也因此看到他白皙的手背上印着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擦了一下,几乎破皮。
元恕道:“你开渡船的时候受伤了?”
胡不归摇头:“没有。”
元恕隔空点了点他的手背:“那这是怎么伤的?”
“不知道在哪里擦伤了。”胡不归把手收了回去,转移话题,“你现下感觉如何?”
“挺好的。”元恕撇嘴,还以为自己能回家,结果连阿姐的影儿都没见着。
“挺好的?”胡不归的声音似乎拔高了不少,但又好像只是错觉。
“怎么了?”元恕诧异地抬眼望过去。
胡不归闭上眼睛,好像在平复心绪,片刻后才睁开,他的眸色很深,如渊如狱,印着元恕的影子,却清楚得像面镜子,缓缓道:“倘若那不是一道雷霆,而是一把神兵利刃,你还会去挡吗?”
元恕不明所以,但也顺着这个假设想了想,如果真是把神兵利刃,说不定就能带她回家,于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挡。”
胡不归放下茶杯,瓷底在桌面上磕出一声响,虽然不大,但刹那间迸发出一种莫名悚然的气息,连带着元恕的心跳都漏了一拍……虽然她现在没有心。
“那个……”元恕想说两句,胡不归已经霍然起身走到窗前,一声不吭,只留了个宽阔挺拔的背影。
元恕纠结地绞着手指,她当然知道便宜大哥生气了,但她的事又不好解释,便道:“我发现刚才那个道人有点奇怪,像是失去理智一样歇斯底里,眼睛还泛红。”
胡不归沉默了须臾才开口,不知何故尾音略哑:“正常。”
元恕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一怔:“这还正常?”
吱呀一声,胡不归推开窗户:“这在鬼京迷雾中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元恕倏地睁大了眼睛,但见窗外弥漫着一层色泽妖异的红雾,起起伏伏,像是漂浮的薄纱,一眼望不到边际。她甚至闻到随风吹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血腥臭味,不详的预感闪电似的掠过心头,掀起波澜,她急忙问道:“这什么鬼地方?这些红雾到底怎么回事?”
胡不归环起双臂,悠悠道:“两百年前,大璃王朝灭国后,整座都城连带附一片就成了这幅模。”
元恕知道乌蒙大草原是三百年前被大璃踏平的,如今一统南疆的王朝却不是大璃,而是另一个:“大璃这么倒霉的吗?好不容易干掉乌蒙,又被大宁干掉了。”
“不。”胡不归摇头,“你如果读史,会发现大璃覆灭,全怪他们的皇后,又称妖后。”
像是为了附和他的话一样,刹那间,屋外尖叫、狂笑、哭喊……有如鬼哭狼嚎,冲天而起!
元恕:“……”
能不能让人好好听个故事?她小板凳都搬好了!
两人打开房门,迎面砸来一个什么东西,元恕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胡不归已经挥手将其击落。
上好的青花瓷瓶当空炸裂,再看周围,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人满为患,有的猖狂大笑状若疯癫,有的以头抢地痛哭流涕,有的扭打互殴,拳拳到头,堪称群魔乱舞。
唯一相同的就是所有人的眼睛都泛着诡异的红光,与先前中年道人如出一辙。
见状,胡不归勾起唇角:“阴气使人病,秽气使人狂,琉璃京的血雾可以蛊惑人心,诱发出潜藏在世人心底最丑陋的欲|望。”
元恕分不清什么阴气秽气,只知道这些人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当即双手掐诀,大喝一声:“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璀璨纯净的金光以她为圆心,四下涤荡,磅礴劲风横扫八方,却像陷入水中,当下划出一道痕迹,转瞬血雾合拢纠缠,再次恢复原样,笼住浮空的渡船。
胡不归道:“没用的,只有天帝玄皇才能净化秽气。”
元恕又不认识天帝玄皇,而且眼下的情形搬救兵根本来不及,君不见那边有个妇人就要活活掐死自己才五六岁的孩子了。
“都是因为有了你,我才会活得这么苦!你为什么要出生?”妇人神色狰狞,一边歇斯底里地怒吼,一边双手掐着女孩脆弱的脖颈。
元恕不好下手拽她,担心拉扯间,妇人一个用力拧断女孩的脖子,可再不拉来,她就真要掐断自己闺女的喉咙了!
灵机一动,她想起之前韩梦真和林琅用过的定身术,便依葫芦画瓢地施法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定你头定你腰定你腿。前不动后不动,左不动右不动。”
“定!”元恕一指点在妇人背上,后者顿时凝成雕塑,一动不动。
一次就成功了???!!!
元恕来不来庆幸,忙不迭地将已经昏迷的小孩儿解救出来。
胡不归那边却似春游踏青,闲庭信步,旋身躲开扑来的渡船管事,再一扬手,渡船管事瞬间目光黯淡,倒地不起。
元恕随便一瞥,发现他手背上的伤就这片刻的功夫,已经彻底愈合。
嘭!
旁边的房门突然打开,元恕猝不及防被吓得心头一跳,回头却见是出来的是韩梦真。
少女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元恕喊道:“韩梦真!”
她梦呓似的呢喃:“林琅……”
元恕问:“你要找林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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