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元禄宗山下,青牛镇。
正值初夏,清早下过料峭小雨,天地皆是同一色雾蒙蒙的潮湿,立在山腰看去,鳞次栉比的瓦屋仿佛古画中浓郁的黛墨色,一条奔袭着浪花的掐腰小河巧妙穿过镇子,如同恰到好处的留白。
谢忱深呼吸一口自由的味道,肺里充满清新愉快的气息。
永别了,牢笼!
当务之急,是去镇子里找一块火石,把紧急联系符点了,他要彻底离开这个小世界。
谢忱蹲在河边,看了看自己的脸,那对红色的眼睛实在没法遮掩,以这副模样到镇子里肯定会把人都吓跑。
思酌片刻,谢忱从地上找了根木棍,闭上眼睛摸索着朝镇子里去。
装瞎子总不会看到他的眼睛了,他简直就是天才!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摔了四个跟头,谢忱总算艰辛无比地摸进了镇子。
耳边传来早市的叫卖声,包子大饼,茶水点心,听得谢忱肚子越来越饿。
他拄着小木棍,颤颤巍巍地走到卖包子的小摊前,还没开口,便听对面老板嫌弃地道,“去去,旁边要饭去。”
谢忱默了默,赶紧解释道,“我不要饭,我想问问您蒸包子的火可否借我一用?”
闻言,那老板冷哼一声,轻蔑道,“可以,五文一次。”
谢忱:……
这也太坑了吧!
他摸了摸兜,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更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可恶,早知道下山之前先找沈玉衡借点钱。
“我没钱……”谢忱失落地拄着小木棍,低声祈求道,“您行行好,就让我用一下火。”
老板看也不看他,分外尖酸道,“滚一边去,别挡着老子做生意。”
谢忱抿了抿唇,还是老实地拄着小木棍转身离开,总会能碰到好心人的。
眼看谢忱要走,那老板眼睛骨碌碌一转,落在了谢忱身上那套光滑的绸缎衣裳上。
一个瞎子,竟穿这么好的衣裳。
“等等——”
谢忱脚下一顿,满怀期冀地回过头来,“你肯帮我了?”
老板抄着剁肉馅的菜刀在案板上轻敲两下,冷笑了声,“你偷吃我的包子,还想不给钱就走?”
谢忱:?
“我没有吃你的包子!”谢忱不可置信地攥紧小木棍,要不是素质太高,甚至想给他脑壳来一下,“你血口喷人!”
老板嗤之以鼻,捏着菜刀朝他逼近,“不给钱也可以,把你这身衣裳留下!”
谢忱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是想抢走他身上这件看起来还算值钱的衣服。
心头怒火更盛,他咬牙刚想戳破老板的诡计,肩头却被人猛地推搡了一下。
木棍咔嚓一声折断,谢忱被推倒进长街里的泥水潭中,几乎本能般睁开了眼睛。
老板狞笑着直接下手要扒他的衣服,一抬眼
,却对上那双血一样的眸子,刹那间,汗毛倒竖,他下意识高喊起来,“魔!是魔!”
这一嗓子出来,整个市集的人皆投来惊恐的视线,本还围在谢忱身边凑热闹的人瞬间散开数米,惊慌失措地逃窜开。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大家别怕,这可是元禄宗脚下,有剑仙护佑,还没有魔修敢在青牛镇杀人,抄家伙揍他!”
话音落下,谢忱猝然睁大双眼,赶紧从地上仓皇爬起——他可是半点法力都没有!
眼看村民们就要举着棍子杀来,谢忱灵光一闪,伸出手假装要凝出魔雾,冷声威胁道,“好啊,你们一起上,我把你们一个个全杀了,我可不怕什么剑仙!”
听到这话,村民们的动作显然犹豫了几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当第一个出头鸟。
见他们害怕,谢忱稍稍松了口气,眸光掠到身旁方才还在嚣张的包子摊老板脸上,那老板此刻已经吓得两腿狂颤,动也不敢动弹,举着菜刀护在胸前。
他收回手,一步步走向那老板。
“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我不该污蔑你偷包子!”老板双膝一软,竟然当场跪在了谢忱面前磕起头来,颤巍巍地把兜里的钱财掏出来递给谢忱,“这些钱都给你,我还有老婆孩子,我还得养家糊口……”
谢忱垂眸看着他,良久,只从怀里掏出紧急联系符,在熊熊燃烧的柴火上点燃符纸,随后转身离去。
他不要钱,也不要人命,他只是想回家。
村民们大气也不敢喘,直到谢忱走远,才派人去给元禄宗送信。
谢忱远离了人群,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小巷落脚,他劫后余生地抚了抚胸口,脑海里仍然浮现出那些村民凶神恶煞的彪悍模样。
谢忱抹了抹湿湿的眼睛,望着指尖烧得只剩一角的符纸,嗓音微沙,低声道,“呼叫主管,呼叫主管。”
符纸冒出的青烟渐渐凝聚出一道人形,然而青烟一开口,谢忱的心又凉了一半。
“小谢啊,还是我老李。”
半晌,谢忱绝望地靠在小巷子的墙角,抬头看天。
雾蒙蒙的天空忽然又开始下雨,这次连心底都淋了个湿透。
老李说,主管太忙暂时没有时间管这个小世界,要他必须把任务完成才能回去,还大发慈悲地免费给了他一件金手指——极品保胎药,可以保护主角受不受任何狗血剧情影响,顺利生下孩子。
谢忱悲愤地把手心的药包扔在地上,这种破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啊,他到现在连主角受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谢忱难过地缩在墙角,片刻,还是起身把那小药包捡起来揣进怀里。
“去哪?”
谢忱揉掉眼角的泪,没好气地嘟哝,“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还能去哪,勇闯天涯呗!”
话音刚落,谢忱倏忽一愣,反应过来,循着声音抬头,便见墙头上一片随风舞动的雪衣衣决。
沈玉衡静坐在墙头,手撑一柄玉骨青伞,眸光微垂,落在他那张布满泪痕的脸蛋上,视线略微停留,又很快挪开,淡淡开口,“主角受是何意?”
谢忱悚然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从哪开始偷听的?”
“刚来。”
沈玉衡的神色不似作假,实际上他也的确只听到谢忱气愤地骂了一句“我现在连主角受的面都没见过!”
除此之外,就只看到谢忱缩在角落,浑身被雨水浇透,脏兮兮,湿漉漉,像只受伤的小狗一样抽噎着掉眼泪。
他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词,也不知谢忱为何伤心欲绝,但是看到谢忱委屈狼狈的模样,心中便莫名不爽——“因为他在这哭?”
谢忱警惕地盯着他,把仅剩一张的紧急联系符塞回心口,低声道,“我才没哭,偷听可耻知不知道,你明明已经答应过只要我能跑掉就放我走的,干嘛跟着我,一诺千金哥?”
“我自然一诺千金,路过而已。”沈玉衡淡嗤一声,从墙头一跃而下,缓缓朝谢忱走来,眸光不经意般落在了他平坦的小腹上。
“走开走开。”谢忱嫌弃地朝他挥了挥手,一眼也不想看到沈玉衡,“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赶紧忙去吧。”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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