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三人带白万金来到那条熟悉的街道。
白万金站在他们身后，嘀嘀咕咕道：“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一定是在骗我。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的，不然爹娘为什么从来没回来看过我？”
尚灵冬道：“你在那嘀咕什么呢？”
白万金呵呵笑道：“没什么，就是，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尚灵冬道：“说。”
白万金谄笑道：“如果今天晚上，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鬼魂士兵没有出现，你们可以放我走吗？”
尚灵冬道：“当然可以。那我也问你个问题，如果今天晚上他们出现了，你能认认真真地给他们道个歉吗？”
白万金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天边响起缥缈的战歌，沃雪军队伍出现在街道尽头。
队伍越走越近，马蹄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
客景初低声道：“他们来了。”
白万金双手捂住嘴，骇然道：“这这这……这世界上还真有鬼啊！”
尚灵冬在他后背上推一把：“该你出场了。”
白万金被这一推，连滚带爬地滚到路中间。
尚灵冬、客景初、望辰三人也跟过去，站在他身后。
队伍停了下来。
领头士兵勒住缰绳：“何人挡路？”
白万金缩成一团，趴在地上，颤声道：“我没想挡路啊，是他们推我的，我这就让开，这就让开。”
说完，他抬起头，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
“将军？”领头士兵翻身下马：“将军，是您回来了吗？我们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他朝身后的队伍大吼一声：“将军回来了！”
士兵们举起武器，欢呼道：“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白万金刚要爬起来，被这吼声震得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们不要过来啊！我有的是钱，我可以给你们烧好多好多纸钱。”
领头士兵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将军，我们已经做好战前准备，只等援军一到，明日即可突围。”
白万金抹把冷汗，小声向身后三人求助：“这可怎么办啊？”
尚灵冬和客景初一起上前，架起白万金。
尚灵冬在他耳边道：“你就把我们之前跟你说的，照样再给他们说一遍就行。”
白万金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我不是你们的将军，你们的将军他……他早就不在了。战争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结束，你们也早就已经不在人世，快放下执念，投胎去吧。”
一片寂静过后，领头士兵疑惑的望着白万金：“将军，您在说什么啊？我们等您那么久，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白万金愣了半晌，喃喃道：“等我那么久……”
他挣开客景初和尚灵冬的扶持，勉强站直身体：“我知道，我们白家的祖宗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他深深地向队伍鞠了三躬，接着道：“现在已经是太平盛世，你们也都别傻了，投胎转世，下辈子去过平常百姓的生活吧。”
队伍里发出一阵窃窃私语，领头士兵回头喝止道：“安静！”
他拔出军刀，对白万金道：“将军，您说我们都已经死了，我有办法向您证明，我们都还活着，活着等到了您回来。”
说完，他咬紧牙关，用军刀往手背上用力一割。
军刀划过手背，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也没有流一滴血。
他不可置信地又朝手背上割了数十刀，仍是毫发无损。
他的表情由错愕转为惊恐，又从惊恐转为平静，最后闭上眼，嘴角噙了一丝苦笑。
队伍里的士兵们看到此情此景，纷纷效仿，拔出军刀，在自己手背上划一刀。
当他们发现，自己既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再受伤流血之后，心里都已明白。
白万金说的是真的，他们已经不再是活人。
队伍里零星响起压抑的啜泣声，啜泣声越来越大，渐渐连成成片的哭声。
领头士兵猛地睁开眼，大声吼道：“哭什么哭？咱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的不就是天下太平的这一天吗？捐我血肉，守我家国，百姓安乐，身死何妨……都给我唱起来！”
士兵们擦干眼泪，最后一次唱响战歌。
领头士兵调转马头，举起军刀：“兄弟们，战争已经结束，咱们该回家了！”
长街之上，万马奔腾。
黑压压的队伍朝着来时的路，一直奔向天边，化作一片黑云，消散在天际。
白万金对着他们回去的方向，双膝下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马蹄声过，周围恢复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客景初和尚灵冬架起白万金，看到他脸上早已鼻涕眼泪糊成一片。
客景初递给他一块手帕：“擦擦脸吧。”
又看了眼他的裤子：“回去洗个澡，我给你找套干净衣物换上。”
白万金吸吸鼻子：“我们白家这个祖宗，太不像话！这件事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我跟着丢不起这人。”
尚灵冬道：“放心，你敢于承担责任、解决问题，也算是为忠义城的百姓做了件好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白万金点点头：“那就好，你们可得说话算数。”
回到城主府，客景初给白万金安排了客房，又让人为他准备好洗澡水和干净衣物。
解决掉鬼魂士兵的事，所有人都安安心心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客景初对白万金道：“吃完饭你收拾一下，我们送你回京城。”
白万金用勺子在粥里慢慢搅拌：“不急，不急，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自己到处转转，等转够了就买辆马车回去。”
客景初道：“也行，那我们就不管你了。”
吃过饭，尚灵冬回到房间，客景初也随她一起进屋。
二人坐在桌旁，客景初道：“我还有些事没办完，打算今天办完，明天咱们再出发去若欢山，你看如何？”
尚灵冬没答话，目光飘向远处。
客景初柔声道：“你在想什么呢？都走神了。你是想现在就走吗？”
尚灵冬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我们要是走了，城外的那堆白骨，就放在那里不管了吗？”
客景初笑道：“我要办的正是这件事，一会儿我打算去趟棺材铺子，买一百口上好的棺材，把那堆白骨收一收，找个地方埋好。”
尚灵冬嘴角含笑，盯着他的脸看。
客景初用指头抹把脸：“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尚灵冬道：“没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吧。”
客景初道：“好。”
二人找到忠义城最大的那家棺材铺子，一前一后走进门，站在柜台前。
柜台后面的老板又黑又瘦，正在算账，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响。
客景初道：“老板，我要买一百口上好的棺材，送到城外白骨堆去。”
老板惊诧地抬起头：“今天是什么日子？都要买一百口棺材，都是送到城外白骨堆去。难不成，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尚灵冬疑道：“还有谁要买一百口棺材？”
老板眯着眼，回忆起来：“那人没说名字，是位四十多岁的老爷，长得白白胖胖，眼睛很小，让我给他拿最好的棺材，说他有的是钱。”
尚灵冬和客景初对视一眼，齐声道：“是白万金。”
二人转身便往门外走去，老板在后面喊道：“二位，那一百口棺材还要不要了？”
客景初道：“不要了，已经有人买好了。”
出门后，二人不约而同地往城外白骨堆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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