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哑然失笑:“你还真是……坦诚。”

很多年前就没有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表示不同意了。

除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驳斥只会招致他的反感和厌恶,但孟钱说了同样的话,他却没有什么恶感。

“但向直中取,莫问曲中求。”孟钱从容镇定,“官家不就喜欢我这样吗?”

所以她还有未尽之言。

“你还想说什么?”

孟钱拉着赵煦的袖子走到火把下,指着躺在地上的尸体说道:“官家,你是官家,你输得起。可是这些风险和代价,却是他们来付呢。”

看着孟钱被泪水染得透亮的双眼,一向我行我素的赵煦狼狈得挪开,不敢直视:“护卫天子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免牺牲。”

“可每一次牺牲都是珍贵的,都应该被铭记,而不是被视为理所当然。”孟钱看着刚刚失去的那位护卫正在从肠穿肚烂逐渐被缝补得完好的尸体,一阵呃逆没忍住冲上咽喉,反身冲回墙边,可吐出来,只剩一些苦水了。

面对这样的孟钱,赵煦就算肚子里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在被胃酸烧灼得沙哑的嗓音里,在被泪水模糊的哽咽里,只有赵煦听到孟钱的呢喃:“他们原本可以不用死的。”

如果不是赵煦定的这个可笑莽撞又阴暗浅薄的计谋,这些年轻的,强壮的,勇武的人们,现在还在好端端得上值,巡视,期盼明天。

“你在责怪我?”

“没有,我只是,有点难过。我不想死人,我害怕。”

在孟钱直白又坦诚的眼神中,赵煦第一次感觉到了高滔滔都无法带给他的压力和无地自容,一时间竟然无地自容。

旋即,他又逼自己强行把眼神挪回来。

逼着自己看向这些凄惨的尸体。

“好,我明白了。”赵煦终于懂了,轻轻拍抚孟钱的脊背让她舒缓些,“我会记得,会记得今天,会记得你说的话,会记得他们的牺牲,这样的事情,我以后不会再做了。”

透过夏日轻薄的衣裳,赵煦却发现,掌下单薄的脊背在不断颤抖:“还是很难受?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却被孟钱拦住了:“我不是难受,是我,我本来想,本来想回去哭的……我忍不住。”

赵煦顿时急了:“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我害怕。”孟钱抬起手,一双手还在不断颤抖,坚强的外壳一旦凿出一个小洞,便如垒在沙上的积木,轰然垮塌。

方才还边吐边看,边看边吐,显得无比顽强的孟钱此时此刻抱着脑袋不让人看到她的脸,身体慢慢蜷缩成一团,还有牙齿发颤的呢喃传出来:“我杀人了,杀人了……”

赵煦大吃一惊:“彦君!”

你怎么说倒就倒啊?!

刀锋入肉的钝感仿佛依旧停留在手上,鲜血泼在头脸上腥臭还如附骨之疽,在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太医院里更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孟钱埋在臂弯里的眼睛大大得睁着,她不敢闭眼,她怕一闭眼,那个杀手就又会到她眼前,再死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原本想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再慢慢哭,慢慢怕。

可是高滔滔急着发货,和赵煦又一次冲突让她没办法一个人躲起来,她也怕万一这祖孙俩矛盾爆发,高滔滔是奈何不得赵煦的,冯世宁被杀手砍成重伤现在还没醒,如果高滔滔要发货,要迁怒,背锅的是谁?

可不就是她吗?!

只能强撑着借着给牺牲将士处理后事,是开解赵煦,也是在高滔滔面前立下一功,省的到时候被顺手宰了。

可是她高估自己了。

压在心里的恐惧是越拉越紧的弦,绷了一根细细的纤维就车堵崩断,再也咬不住心底蔓延的恐惧和愧疚甚至在人前就爆发出来!

把脸捂住不让人看,已经是她能维持的最后体面和倔强。

但她此时的表现却把赵煦吓了一跳!

孟彦君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虎头虎脑生机勃勃的样子,妹妹落水了敢跳下去救人,杀手提刀杀到眼前了都敢抱着刀冲上去捅,何尝想过孟钱还有这样柔弱的一面!

“彦君,彦君你怎么了?太医!太医!!!”

“官家莫慌,孟娘子年纪尚幼心地善良,初次杀人心生恐惧是难免的。”此时,一个苍老但沉稳的声音响起来。

赵煦一看,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官员,按理说他这年纪都快致仕了,却依旧身穿低品官员的绯袍,看着还是文臣模样,便让赵煦心中多了几分怀疑:“你说真的?”

“莫说孟娘子女流之辈,就算是军中校尉,初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人之后啼哭不已,噩梦惊厥,乃至……都有。”那老臣含糊过句中几个字,“官家若是不信,可以为这诸多班直。”

听说孟钱是因为手刃杀手恐惧至此,诸多班直禁军反而更觉得亲近些。

之前听说孟钱英勇救主,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依旧抱着把剑冲上去,就那么好运把杀到身前的杀手给捅死了,前脚回来又是查案又是给牺牲军士安排后事,小小年纪竟然做的井井有条,他们本来还觉得孟钱多智近妖有些吓人呢。

只是她关怀战死者的身后事,最重要的居然把官家引来了!

官家在意与不在意,他们的身后名,功勋,待遇完全不一样!

他们感激孟钱。

如今一看,原来还是和他们他们一样,是人啊,会害怕,会哭,会因为杀人吓到发抖。

原来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于是在感激之余,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和恋爱来,纷纷嚷着解释。

“就是这样的!”

“还有人吓得尿裤子的呢!”

“孟娘子这样已经很好了!”

外界的鼓噪吵扰得孟钱不得安宁,双手捂着耳朵越发烦躁。

“且静静。”老文官一挥手,这些御前班直顿时安静下来,极有话语权和威慑力。

“那要如何安慰她?”赵煦拍着孟钱的脊背,扭头问那个老文官,“你叫什么名字?”

“老臣章楶(读“节”),尚书省右司员外郎。”章楶说道,“只要让孟娘子知道,她所行是正确的,不必为了那条不值得的人命负疚。”

“那是他罪有应得,是他要杀朕,你只是保护我。”赵煦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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