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聿垂手背到身后,掌心微微蜷缩,不舍余温消弥。

逢潭抬头,借月一览他眼下乌青。以此寻了由头,道:“大人疲劳,既得闲,还是尽早回去歇息罢。”

男人微微垂首,目不转睛地细细睨着她。

逢潭近来食不知味,夜里又忧思多梦,当下状态与常聿相较,竟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常聿目光很淡,静默良久,薄淡的唇忽地掀起一丝冷笑:“若论疲劳,常某恐怕不及贵人半分。”

逢潭对他冷不丁的话感到莫名。

接着,只听常聿兀自又道:“也不知是何方神人,能让贵人亲自移步面见?”

她甚至还从未主动找过他。

“......”逢潭语噎。

并非是被他所言问的心虚,而是她对常聿心怀戒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以。

逢潭眼帘微动,与他一瞬的对视。微黯的光亮下,常聿眼底彷如雾霾凝云,叫她直坠冰河。

倘若逢潭如以往般坦言,尚许还不足以在他心中激起频频惊澜。

可是眼下.....

“......”

她是最能言善道的。

而今就在这个瞬间,常聿竟也在她脸上看见了显而易见的局促与迟疑。

越是这样,便越是能说明.....

逢潭她很在意。

想到这里,常聿望而生津般亦想去寻个究竟。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一惯自持清冷,不见惊波的她,心生在意.....

....在、意。

常聿骤然敛眼,欺身逐渐朝她逼近。

“......”逢潭见状神色一滞,不觉拧眉。

他想干什么?!

然而就在下一刻,逢潭遽然恍悟。

不行!

常聿心中原就对自己的来历持疑,现今如若让他知道,自己也在托人调查这件事,那么无疑就是将它曝之到明面!

就在常聿擦着她的肩膀,越过她时。逢潭疾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衫一角。

男人目光淡漠下移,眼睛紧盯被她攥在手中的衣角。

“......”常聿深凝她眼底的晦暗。

静默良久,明知道她的意图,却终也没再去深究。

常聿道:“...回去。”

月雾模糊逢潭视线,叫她看不清常聿眼底神色。

“现在。”常聿眉目肃然,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逢潭眸光晃了晃。

以为她尚不愿走,常聿眯了眯眼,旋即只身提步。

逢潭再次拉住他:“你送我。”

常聿眸色微微一深:“你说什么。”

逢潭口吻略显拙劣道:“....我害怕。”

常聿沉默不言。

逢潭近一步挽上他的臂弯,湿漉漉的秋眸,似经绵绵春雨泛起氤氲,娇怜极了:“行吗?”

“......”

常聿缓缓垂眸,怔怔地静视自己的手。

方才....

在这双莹润映光的眼睛,望向自己时....也不知怎的,竟就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她的脸。

又是一夜无眠。

上次端午祭祀,逢潭只带了影莲一人随行。动身离宫前,她曾让留在宫中的旖月,趁此期间去宫外走了一趟。

京中能为高门接生的婆子,每隔一段年间,一批人中,统共就是那么几个人。

旖月是个伶俐的,她循着逢潭意有所指的方向,走访京城。果不其然.....正如逢潭所料,元呈三十一年间,当真有一个突然消失,不见踪影的崔姓接生婆子!

昨晚,她委托陈曙去做的,就是进一步确认这个崔婆子消失之前的整个年间,都接触过哪些达官显贵,以及....她最后的一次去向。

“毓昭仪。”

“......”

旖月站在逢潭身后,轻声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贵人。”

逢潭缓缓抬眼。

皇后看一眼帝王,而后道:“方才本宫说的话,你可明白了?”

逢潭浅浅一笑。

.....什么话?

皇后莞尔:“那就好。”

继而她又面朝帝王近来的新宠道:“你们才将伺候陛下不久,又生的年轻。虽说在子嗣方面暂不着急,但好好将养着身子,终归是没错的。”

帝王微微颔首:“皇后说的极是。”

“朕不过才月余未见你。”因着方才皇后提了一嘴,帝王由然扫了一眼逢潭,道:“怎的觉着你气色甚是不佳?”

旖月福身,代逢潭回以:“近来暑热,贵人食欲不振,故而难免憔悴了些。”

不待旖月说完,帝王已然摆手:“这不行。”

“毓昭仪一直用着补药,但身子仍旧迟迟不大好。想来也有你们伺候不周的缘故。”

帝王对皇后道:“回头让内务府,再拨几个宫人到她那儿去。”

皇后面含愧色道:“是臣妾思虑不周,还请陛下恕罪。只是.....”

略顿片刻,引了帝王的注意,皇后这才继续道:“眼下六宫之事,皆是由慎贵妃着手.....”

“——咯噔。”慎贵妃放下手中杯盏,不予理会皇后一眼,单朝帝王笑道:“臣妾谨记陛下嘱托。”

“......”

画面一转,逢潭对着眼前的药方陷入沉思。

青年指骨在棕红梨木桌面轻敲两下,微微挑眉:“这是什么?”

逢潭撑着下巴,没有说话,好整以暇地掀眼看他。

能是什么?

无非就是女子来癸水期间,治疗腹痛,以及弥补气血的一贴药方罢了。

先前在静安寺,考虑到常聿受伤不浅,流了不少血,这才将原给自己准备喝的,适而让给了他。

她嘴角噙着笑意,温柔又娇俏。

常聿耳尖隐约泛起一抹潮红,似是被她气笑。

“贵人。”进来的是一个面生的婢子,叫文祺。是下午那会儿,才从内务府拨过来的。

常聿这会儿子过来,是借了帝王今晨的意,打着送补药的璩头,光明正大的进来的,所以婢子并不觉有他。

想来是才过来服侍的缘故,文祺的言语中含带着小心谨慎:“该喝药了。”

逢潭点了点头,柔声道:“放一边吧。”

“等会儿把影莲叫来。”

文祺应声道了声“是”。

思及皇上的话,常聿不觉拧眉,道:“你的身子....”

逢潭不以为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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