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蠢货……”沈玉衡掐了掐骤痛的额头,已经可以想象出接下来三个月内,整个元禄宗都会流传他和魔修亲密相处的流言蜚语。
趁沈玉衡不注意,谢忱赶忙从他身前爬走,跑到另一个较为安全的墙根躲起来。
太好了,他就说唐春安是好人,在他最危险的时刻神兵天降,简直就是救世主。
谢忱抱紧自己,余光悄悄瞥向沈玉衡,便见他攥起桌上长剑,阴沉着脸色推门而出。
阿门,愿老天爷保佑救世主不要被打死。
“师兄!”唐春安用手蒙着眼,微微漏出一道小缝来偷看,“我刚刚真的没看见,你信么?”
沈玉衡眯了眯眼,言简意赅地冷声道,“什么事?”
闻言,唐春安这才想起此行前来的目的,干咳了声,指向元禄主殿的方向,轻声道,“宗主听说玄卿师兄死了,要你现在去主殿见他。”
旁边的弟子们亦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沈玉衡,“沈师兄,玄卿师兄真的死了么?”
“玄卿师兄有没有留什么遗言?”
“玄卿师兄欠我的钱还没还呢!”
沈玉衡深吸一口气,沉默地越过叽叽喳喳的弟子们,朝着主殿而去,临走之前,忽地顿住脚步,对唐春安扔下一句,“看紧他。”
唐春安正扒着门缝朝里面偷看谢忱,听到这话赶紧把门用力合紧,拍着胸脯道,“是,师兄。有我在,保证让他插翅难逃!”
沈玉衡凝他一眼,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唐春安松了口气,又把目光挪向剑仙殿的门窗,试探着捅咕出一个小窟窿看看里面的情形。
耳边传来弟子们困惑的声音,“唐春安,这魔修到底是什么人啊,刚刚沈师兄不会真是在跟那魔修做那种事吧?”
唐春安捅开一个小洞,专心致志地看着里面,头也不抬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压根没看清,瞎掰的。”
“……切,没劲。”
弟子们一哄而散,徒剩唐春安还鬼鬼祟祟地趴在门窗前偷看,找了半晌,总算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谢忱,唇角微微勾起,自言自语道,“我是瞎掰没错,可沈师兄的态度明摆着有鬼啊……”
剑仙殿内,谢忱颤巍巍从怀里掏出紧急联系符,刚想点燃呼救,却倏忽记起自己现在没有法力,更没法凭空引火。
可恶,谁研究的这破玩意,未免也太麻烦了。
沈玉衡的寝殿里会有类似打火石的东西么,可是他应该也会用法术引火吧,谢忱咬紧唇瓣,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找一找。
他悄悄起身,到处翻找起来。
沈玉衡的寝殿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就和他这个人一样,正经,死板,冷冰冰,半点活人气儿没有。
在这种地方怎么住得下去?
谢忱正一边腹诽一边埋头找着,忽听殿门吱嘎一声,心肝猛颤了瞬。
“在找什么呢?”
他愕然地抬头看去,对上了唐春安笑眯眯的眼睛。
救世主,居然还活着!
唐春安蹑手蹑脚地关紧身后殿门,缓缓朝谢忱走来,“沈师兄已经走了,我帮你找找?”
谢忱犹豫片刻,他虽然觉得唐春安对他还算不错,不过毕竟是刚认识不久,不能轻易相信,于是还是把紧急联系符塞回了袖口内,低声道,“我、我只是饿了,想找点吃的。”
唐春安扯出一只凳子自来熟地坐上去,困惑地问,“阿忱,你不是魔修么,还没辟谷?”
谢忱垂下眼睫,轻轻道,“我已经没有法力了,所以会饿。”
这样说,唐春安应该就不会害怕他了吧,虽然好像本来也没有多怕他。
唐春安笑了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哎呀我知道,你要是还有法力,沈师兄肯定不会只叫我一人看着你,我带你下山去吃点东西?”
闻言,谢忱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眼前唐春安浑身仿佛在散发着佛光,“这样好像不行吧?”
万一他半道偷跑了呢,唐春安会被沈玉衡杀了吧。
“怕什么,你又没有法力不会害人,反正沈师兄肯定要被宗主缠上一阵呢,咱们吃顿饭就回来,如何?”唐春安朝谢忱敞开双臂,身上的佛光耀眼到他有点想掉眼泪。
不愧是救世主!
两人乔装打扮,从剑仙殿偷偷摸摸地溜了出来。
唐春安给谢忱换了身元禄宗的道服,乍看之下,除了那对红宝石似的瞳子,根本看不出是个魔修。
“感觉好像在私奔一样,还是头一回有美人愿意跟我吃饭。”唐春安给谢忱整了整衣襟,越看越满意,“阿忱,你真好看。”
谢忱有些不习惯被人如此炽热的盯着,赶紧挪开视线,脑海里思索该怎么趁唐春安不注意逃跑。
虽然对救世主很不厚道,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一直被沈玉衡扣在元禄宗,直到把孩子生出来吧?
两人沿着漫长的青阶走到山门,一路上唐春安都在跟他套近乎,险些快被谢忱家里几口人都问出来了。
谢忱心不在焉地答着那些问题,眼前掠过青阶旁茂密的山林,心头一跳。
这倒是个好机会,如果逃进林子里躲起来,唐春安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他,只要能避开唐春安偷跑下山,他就能彻底摆脱沈玉衡了!
打定主意,谢忱紧张地攥紧拳头,准备等待一个最佳时机逃走。
“阿忱,你在听么?”
谢忱猛然回神,干笑着看向唐春安,“你刚刚说什么,我饿得头昏眼花了。”
闻言,唐春安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在说玄卿师兄的丧事,你和沈师兄一块从魔域回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忱愣了愣,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算了算了,”唐春安见他不出声,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不愿意说就算了,只是我还以为我们现在是朋友,到底是我逾越了。”
听他这么说,谢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唐春安对他挺好的,冒着被宗门责罚的风险带他下山吃饭,他却半路逃跑,对唐春安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他抿紧唇,轻轻扯了扯唐春安的衣襟,示意他附耳过来,“其实……你不用太伤心,玄卿肯定没死。”
只说到这种程度应该不会影响剧情吧,对于唐春安来说,知道敬爱的师兄没死应当也算是个安慰。
唐春安眨了眨眼,“这就没了?”
谢忱也眨了眨眼,“没了。”
“这我早知道啊。”唐春安忍不住笑起来,“玄卿师兄很强的,况且就算真的死了,沈师兄怎可能如此轻易地从魔域回来,至少也会把魔域杀穿才对。”
谢忱微愣片刻,好奇地问他,“你知道还要给玄卿办丧事?”
“沈师兄那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没有师兄他那么强,至少也不能拖师兄的后腿,自然要配合着师兄演戏。”唐春安席地而坐,从地上拔起一根狗尾巴草,眸光落在远处云海边飞掠而过的松鹤,思绪逐渐飘远,“师兄做什么都是对的。”
闻言,谢忱瞅了瞅自己的鞋尖,小声嘟哝道,“人无完人,他肯定也有犯错的时候。”
元禄宗的弟子们未免对沈玉衡的滤镜太厚了些。
唐春安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伸出一根指,在谢忱眼前缓慢摇晃,“并非我们希望他是对的,而是他希望他自己永远不会犯错。”
谢忱两只手拄着下巴,追随着唐春安的视线朝远处靛青群山看去,困惑地问,“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师兄刚回宗门时那个给师兄送梨子的小丫头么?”唐春安眼睫忽垂,神色渐渐蒙上一层灰蒙的阴翳,“她父母亲人,全部死于魔修之手。”
谢忱身形一僵。
“那是五年前,魔修卧底混入宗门内,将护山大阵打开,引来无数群魔,一夜之间杀了上千弟子,宗主和长老们纷纷出关压制,可奈何宗主当时重病缠身,那为首的无名魔修又相当厉害,最终他们仍旧败下阵来。而那时,沈师兄正巧接了一个任务离开宗门,待师兄回来时,元禄宗已成血海。”
话音落下,唐春安猛地掐断指尖的狗尾巴草,眼眶已然红透,“那段日子元禄宗几乎绝代,是沈师兄带着仍在襁褓的少宗主,一点点撑起整个宗门,无论遇到任何危险,师兄总是第一个冲上去挡在我们身前,就这样从籍籍无名的元禄宗弟子,步步走到如今的天下第一剑仙。”
谢忱怔怔地听着,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只随意看了几页与任务有关的内容,对于沈玉衡和这个充当背景板的元禄宗之间的故事也从未注意。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身份也是魔修,似乎说出一万句安慰的话,也无足轻重。
“师兄他不善言辞,但做的每一件事我们都看在眼里,”唐春安叹息了声,“如果我们能更强一点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沈师兄会和当年的前宗主一样死在魔修的手中,死在某一次任务的意外里,元禄宗再也经不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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