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少主神断,为一位乌呈乡的孤女洗刷了冤屈。”

“早些时候,我爹与家中长辈虽三令五申要敬重少主,可见到少主如此瘦小,又在外流浪多年,说句实话,心中委实觉得少主不过运道好些罢了。文不胜马家大郎君,武不比修、仲二位兄长,直到昨日听闻少主如何一步步识破那无良叔父的谎言,最后叫他辩无可辩,实在敬佩!”

一群少年们围在亭边,惊叹于姜真昨日的厉害。

那案子影响深远,姜真不但翻案了,而且步步为营,实在漂亮。以至于今日,整个陵南郡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说是蓟州少主少而聪慧,英明神断,且爱民如子。

在百姓心中,姜真怕是已成专为百姓伸冤的青天了。

在他们讨论时,小庞介不知何时仗着个头矮硬是挤了进去,甚至爬到了中间的假山上,昂扬着头,与有荣焉,“那是你们没有识人之明,我一见少主便知他来日定是世间最贤明、最厉害的主公!”

小庞介骄傲得胜过自己被夸。

底下的少年郎们唏嘘一片,都不觉得小庞介眼光独到,反而认为他是马后炮。

装呢!

反而是路过的仲洪止被少年郎们一拥而上,围着问他昨日情形,少主是如何预料到饶壮云会躲在赌坊的。

仲洪止最爱被簇拥,享受当英雄的滋味,这时候拿乔起来,“那是少主料事如神,知道我的本事,才把事托付给我的,你们是不知道,少主呐,真是神了……”

跟享受吹牛捧高的仲洪止不同,俢朝早就料到会被其他少年围着问,明明差不多同一个时辰在少年们眼前露面,但俢朝先一个飞跃踩着假山,跳到了长满枝叶的树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看着聒噪的闹剧。在俢朝眼里,他是不愿搭理愚蠢的人以及愚蠢问题的。

连带这个场面修朝都觉得伤眼睛,随意朝周遭望去,用姜府的景致来去去蠢。

但这一望,却叫俢朝眯了眯眼睛,少主在和谁会面?

看面部轮廓,似乎有些眼熟?

丝毫不知自己正被人质疑的姜真,此刻争竭尽所能的忽悠人。她往后一靠,双手交叠,做出穷人乍富的浮夸姿态,礼仪是完全没有的,但嚣张气焰几乎能把旁边人给点着。

十方教蓟州分坛的林坛主强忍心中的不悦,面上硬生生浮起高人和蔼的笑容,“少主请人寻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在“请”字上,坛主咬字微重。

可见,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计较极了。毕竟,不论他走到何处都被人百般恭维,连许多权贵都趋之若鹜,客客气气,少有像姜真这么嚣张的。奈何姜真身份尊贵,他不得不讨好,光是想想,林坛主就觉得心气不顺。

姜真听出来,但那又怎样?

不趁着现在能仗着姜远遗留的权势作威作福,而且对象还是个十恶不赦的神棍,那更待何时?她要是笑容满面,讨好巴结,便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所以她边欣赏自己修得干干净净的指甲,边拿起茶碗慢悠悠喝了几口,愣是等得林坛主眼睛巴望得酸涩出泪了,才说道:“哦,无甚大事,听说你们十方教要和截教比试?”

“正是,不想少主也有所耳闻,实是我们的不是,虽说截教歪门邪道,但叫这等邪祟出入众生耳,是我十方教的罪过。唉,盼望他们能早日回头,莫要一错再错。为了不让更多无辜百姓被蒙蔽,只好当众设坛斗法,实非我十方教哗众取宠。”林坛长叹息摇头,端的是慈眉善目的仙家道长做派。

姜真心中哂笑,面上却显露浮躁好奇的神色,主动靠近了些,“嘿,您别说,我就爱看热闹。

“横竖我爹给我留下不少家财,唉,他们都管着我,既不让我听曲,也不许我玩乐,横竖没处花。要不这样吧,你们不是要斗法嘛,别在你那小庙了,就……蓟州最热闹的是哪来着,嗷,羡鸳楼那一块,我记得临水是个码头附近吧?

“就选那,我命人给你建比试的台子,在整个蓟州都张贴告示。要玩,不对,要比试就比得动静大些。”

“这……如何好意思?”林坛主客气迟疑起来,但心中却在暗暗盘算,若真能叫蓟州人尽皆知,传到总坛,必定十分满意,到时他可就……嘻嘻!

林坛主的心中别提有多美了。

但他仍有点警惕心,大街小巷可都在传蓟州少主如何早慧,如何英明神武,怎么今日看着是个贪玩轻浮的小儿,莫不是有何陷阱吧?

在他仍留存些许疑虑时,门外,左丘于至恰到好处的出现,他恭而有礼,气度仪态不知比踞坐的姜真好上多少。只听他温言道:“少主,军师请您去为那些乡间长者亲自送衣。”

这是姜远在世时就留下的一项仁政,每年夏、冬两季都会为年过古稀的老者送去新衣。

如今,也就轮到姜真做了。

姜真把茶碗里的乌梅汁一咕噜全倒进喉咙里,用袖子大咧咧一擦嘴,眉间浮起不耐,“早不是告知于我了么,怎又来催促,罢罢罢,我此时动身便是。”

姜真口中虽未曾说脏话,但她的神情早已是骂骂咧咧了。

她起身后,走了两步又停下,看向林坛主,满不在意的说:“记住啦,修建台子的事由我来啊,切莫外道!”

见到姜真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林坛主先是连连点头,迎合姜真,待她走了,复又坐下,拿起茶碗品了一口,吧唧了下嘴,才心满意足抖着身子起身,待到出了那扇门又恢复仙风道骨的模样。

但他心中对姜真可就不屑极了,哼,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以为有些头脑,却原来全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军师左丘始的手笔。扶持这等烂泥扶不上墙的的小儿,真是苦了那位军师咯!

他哪知道,看似离去的姜真,可就在墙后注视着他,眯眼微笑,胜券在握。

几日后。

在蓟州最喧嚣繁华的一处地方,忽而建起了一个高台,左右两边各设有祭台。

十方教的人比布告定好的时辰要早半个时辰到,姜真则是踩着点来的。

她到的时候,高台附近已围满步障,而附近的酒楼茶肆,但凡二楼都已满座,连大堂都空不出个席位来。但姜真毫不担忧,别看那步障围得吓人,实则是依照各家的地位来的,姜真毫无疑问是坐在最靠近高台之处,真要是斗法,那必定是瞧的最清楚的人。

别说姜真是数着时辰到的,便是她不来,最好的座次也必须是空着的。

姜真落座后,正巧日昇阴影所落已指向午时。

这便是约好的时辰了。

十方教的人倒是如约而至了,但进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截教却不见踪影,不说高台下被兵戈拦住的人挤人的百姓,就是步障内,欲要瞧热闹的权贵们也少不了窃窃私语。

十方教的林坛主主动站了出来,他手执拂尘,仙风道骨,“不知截教道友何在,既都是顾念百姓,便是不斗法,今日亦可相见,彼此结识,权做机缘。”

林坛主前脚说完,后脚就有他的弟子扮黑脸,愤愤道:“师父,何必如此客气,我看那截教素日散播我们十方教的流言,不知是何等卑劣狗祟之徒,一听要见真章比试斗法,便不敢现身了。”

“慎言!”林坛主非但没有附和,甚至蹙眉斥责,端的是慈眉善目,仁善悲悯。

底下的许多百姓免不得受蛊惑,他们当众不少人对截教仅仅是道听途说,却当真见过邻里亲朋信十方教而家中平白多了米粮,变得富庶。

“截教不会真是邪魔外道吧?”

“你看那十方教的林坛主鹤骨松姿,听闻他已七十有余,可你瞧,发仍是乌黑,比壮年男子还要气足,不是神仙是什么?”

“唉,先前竟是听信谣言,误解了十方教,真真是罪过啊!”

……

百姓议论纷纷,言谈间却已偏向十方教了。

姜真身后的左丘于至已开始皱起眉头,唯有姜真还在认认真真的吃喝,左手一块糕点,右手一杯牛乳茶,吃得好不痛快,好似是在欣赏什么美景一般,怡然自得。

所有人里头,就她一派轻松。

因时辰选得好,午时前后,正是烈日炎炎的时候,高台上本来仙风道气的林坛主跟他的弟子们额间渐渐有了薄汗。

又过了一会儿,林坛主已热得背后濡湿一片了,他怕再待下去怕是要狼狈不已,故而高声道:“看来今日是等不到截教的道友了,也罢,阁下既不敢应战,往后便请莫要再败坏我十方教声誉,过往种种,既往不咎!”

“等等!”总算吃完糕点的姜真,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忽而出声阻拦。

在众人都惊异于姜真的忽然出声,不解她究竟要做什么时,只见姜真笑呵呵道:“林坛主不妨再等上半个时辰,许是截教的人有事耽搁了,你这么慈悲,应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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