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好?”
蔡梦期正处于少女情窦初开之际,对于情爱总有几分憧憬,不懂其中深意。而比她多走几步的崔时清,实则还是门外汉,一知半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作出上进好学的模样,跟着瞅向贵妃。
“情爱最忌一厢情愿,还不知收敛地全情投入。”
“但也有许多一厢情愿过后日久生情的。”蔡梦期反对。
“你这是从话本子里看的?”
蔡梦期瘪了瘪嘴,轻嗔道:“姑母!”
蔡妙妍抚弄过发上华贵的珠钗,开口道:“姻亲之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上等;若是掺杂了私情,彼此又是异类,想要的、追求的皆不相同,往往终会成为怨偶,愈是情深、越难收场。”
崔时清垂着眸子,无意识地拨弄着胸前的小竹笛,安静听着。
蔡梦期拧着秀气的眉毛,纠结道:“可要是找个与自己一样的人,连个新奇都无,闷都闷死了,哪里还想与他谈情说爱了?”
“贪图一时新鲜,时日久了,没了新奇之感,难不成还要再换个人?”蔡妙妍戏笑道。
崔时清得到了启发,鼓着腮帮子说:“看来最好还是和适合的郎君成婚,与有趣的郎君寻欢,如此方是‘恩爱两相宜’,二者皆不耽误了!”
“这——”蔡梦期觉得古怪,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还莫名有些向往,便自己把自己说服了,重重点头道,“是个好办法!”
蔡妙妍被逗得笑了起来,指着崔时清连连赞叹道:“小时娘说得确实好,只是不知纪家三郎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崔时清有些怔然。
情深不悔、相敬如宾,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她和纪危舟是仇人,九世的死敌。
这一世携手共度,也是起因于她的利用和欺骗,但凡纪危舟知道真相,都会视她如异类,避之不及的。
崔时清没有开口,蔡梦期便替她答道:“时娘和纪家阿兄当然是二者皆宜的天命良缘了!”
“你怎如此了解?”蔡妙妍扬眉道。
崔时清看看天,又看看蔡梦期,唯恐她因此番大话而遭来天谴。
“还不是因为集贤堂新出的话本子吗?!我仔仔细细翻看了十遍之多!对于时娘和纪家阿兄可是了如指掌呢!”
看着骄傲的蔡梦期,崔时清皮笑肉不笑道:“什么话本子?”
蔡梦期后知后觉地捂了捂嘴,在越发凌厉的注视下,心虚地耷拉着脑袋,老实交代。
“集贤堂的话本子呀,写了俊美无双小夫子和不学无术世家女日久生情、成就良缘的故事。”
崔时清指着自己,瞪着眼睛不解道:“不学无术?”
蔡梦期干笑了几声,安慰她,“是写得夸张了些,但如此一来,小夫子的爱才更显可贵呀。”
“啊、原来小夫子喜欢白丁。”蔡妙妍喜道。
“姑母!您不懂!不要乱说啦!”蔡梦期气呼呼道。
崔时清掀唇露出寒白的小尖牙,“呵呵,集贤堂。”必须买下它!推倒盖茅房!
“这本写得很感人!时娘要看看吗?我私藏了好几册,可以分你一本。”
“不必。”崔时清冷冷道。
“为何呀?集贤堂已经售罄,好多人都在等重印,想买也买不到呢!”蔡梦期早就想和她分享,眼下说开了,恨不得立即便把人拐到家中,躲在被窝一起看。
“真是呆瓜!”蔡妙妍无奈地拍了拍侄女的脑袋。
崔时清也为蔡梦期愁得不行。连陈柔欢这样心眼多的女娘都被话本子绕得昏了头,更何况本就不聪明的手帕交。
思量过后,与贵妃商议道:“娘娘,话本子害人,还是烧了她这些玩意吧。”
“说的有道理,本宫让詹嬷嬷去办。”
“……时娘?姑母?”蔡梦期眨巴着眼睛,一副委屈地瞅着她们。
“这样吧,你想如何处死它们?本宫皆可依你!”蔡妙妍也眨了下眼睛。
“我附议。”崔时清勾起一边唇角。
蔡梦期哭哭啼啼道:“你们这是要剜了我的心肝啊!”
“眼泪呢?”蔡妙妍看着假哭的侄女,无情地问。
“哭不出来。”蔡梦期抹了下不争气的眼睛,自暴自弃地靠在凭几上。
崔时清和贵妃蔡妙妍不由相视而笑。
“姑母不疼我了。”蔡梦期委屈巴巴地控诉。
“给你几板子够疼吗?”蔡妙妍戳了戳侄女的面颊,嫌弃道,“若非你不长脑子,被人当作软柿子来捏,本宫何至于跑一趟,惹来一通恶心。”
不知是想到什么,蔡梦期颓丧地低下了头。
在崔时清幼时的记忆中,贤文帝和贵妃没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是不睦,俩人一言不合便横眉冷对,还当众吵过嘴。
宫中多得是比蔡家门第更高的妃子,也不知贤文帝为何会让一再忤逆自己的女子登上贵妃之位。
之前贵妃久病不出的消息传出,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蔡妙妍终是惹怒了贤文帝,除了感慨,并没有任何意外。
作为贵妃,蔡妙妍在宫中的存在感并不高,但崔时清看着周围的陈设,也知道她过得是何日子。
无宠,却养尊处优;相互厌弃,却可以三言两语让贤文帝为其下口谕斥责重臣。
崔时清实在好奇,便试探地问道:“不知娘娘是如何劝服陛下的,我带来了证人,可要御前面圣?”
“不用了。”蔡妙妍摆了摆手,对上崔时清的眼睛,顿了一下,问道,“你知道我是赵裕翔的发妻吗?”
崔时清干瞪着眼睛,默默看向了好友,后者正色地点了点头。
又一次,她觉得自己真是白活九世了!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蔡妙妍抚摸着亲侄女的脑袋,面容平静地回忆着往昔,“那时我还是秦王妃,陪着赵裕翔安置水患中的灾民,他对着沾了泥水的绣鞋立誓,永不背弃我。”
不知是想到什么,蔡妙妍的唇边浮起淡笑,眼底却是一片荒凉。
永不背弃,却贬妻为妾。
再看着华美的宫殿,眼中的一切都变了味,崔时清总算体会到了蔡妙妍所言的恶心二字。
“这般沉闷作什么?”蔡妙妍挨个点了点垂头丧气的脑袋,托着腮、笑容明艳地说道,“最起码这双绣鞋让本宫稳坐贵妃之位,还能帮你们出气,也不亏当日所受之苦。”
这双绣鞋却给不了更多。直到权势和自由皆失,还要被困在这耻辱的金丝笼中,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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