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窑的方向传来震响和轰鸣。

邵化辰抬头望去,只见原本一直冉冉向上的炉烟蓦地一顿,变淡、消失了。

他已经在这棵槐树下等候一天,没有人回来。

瘦小的妇人早已抱着娃娃躲回了屋子,也许是看他儒雅温和,便躲在自家院墙下面叫骂:“你们到底是哪儿来的,阿烦那丫头,真的看上了,一两银子嫌贵,两吊钱也是可以的,在我们这里折腾什么!我家男人平日里早都回来了,现在鬼影也不见一个……“

说话间,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许多见势不妙、早早溜走的窑工,纷纷跑回城中。

夜色降临,白瓦城中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窑工们大多惊慌失措,三三两两,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一个又黑又矮的汉子跑过邵化辰身边,被他一把拉住了。

瘦小妇人跳起来:“你要干啥……”

她对上邵化辰终于不耐起来的目光,自动闭上了嘴。

邵化辰:“你是阿烦的父亲?”

黑矮汉子又惊又怒,想要将他推开,奈何对方虽然是书生打扮,但是手劲并不小,推了一下反倒被抓得更牢。

他不情不愿道:“……对,你又是哪个,在老子家屋门口要做什么?”

他穿了粗布外套,襻膊将袖子高高束起,满面黑灰,一看就是个窑工。

邵化辰:“瓦窑出了什么事?”

“老子哪儿知道!”黑矮汉子是真的莫名其妙,“都说是地底下钻出好多妖怪,窑炉都差点塌了,紧赶慢赶才跑出来……”

邵化辰又问:“那你的女儿呢?”

黑矮汉子愈发暴躁起来:“老子自己逃命还来不及,谁管那个赔钱货!”

袖中传音符忽然闪动起来。

邵化辰一怔,那汉子赶紧挣开他的手,转头跑回院中,“啪”地一声,重重甩上门。

“师兄,师兄,快抬头!”

是文弃儒的声音。

灰绿的槐叶将暗淡的夜色切割成块,成串的槐花沉甸甸在枝头坠下,浓郁的香气中,云度飞舟划破天穹、割碎浮云,疾驰而来。

他知道修士往来各处,除了阵法御剑,最常用的便是飞舟,只是听说,未曾见过。

如今亲眼看到几十丈长的舟身凌空横渡,阵纹璀璨夺目,对凡人来说难以企及的距离,对修士而言,往来易如反掌。

他看了一眼阿烦家粗陋的院墙和柴门,无力感油然而生。

所谓天家朝廷、官府法度,在这种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弱小得令人发笑。

偏偏千百年来,凡人却不自知,只在别人画好的窠臼之中,碌碌度日、无谓争夺。

这般能在云海畅游的神器,帝京中也曾有一个,他当初跟随老师前往查看,千百丈深的地底陷空,庞然黑影巍然端立,即使漫长的时光流逝,依然能感受到当时的庄严与盛大。

“这是大周的云阙。”文由俭手按在木栏上,“也曾乘长风,翱行诸天之上,可叹如今竟没有足够的灵力和阵法驱动,只能深埋地底、不见天日。”

云度飞舟调转方向,向地面俯冲而来,见生立在舟身前方,对他伸出手:“邵大人,抓住我。”

他向来古板刚直、循轨守旧,除了私下写写话本,从来没有想过、做过任何超脱圣贤规矩之外的事。

可是如今,一味墨守陈规、又有何用?

世事如滚滚江河,摧枯拉朽、汹涌而来,难道是待在原地,抱头念书,讲些所谓的规矩道理,就能应对么?

他抓住了见生的手。

飞舟猛然掉头,穿破云雾,向上来到了极高之处。

俯身望去,只见原本宽广的白瓦之坟看上去也不过巴掌大小,地面裂开无数大大小小的缝隙,灰白的触须像是许多肉虫一般穿插其中,不断有新的裂隙出现,探出即身僧人干瘪发黑的头颅。

大地狼藉,天空却是宁静祥和。

飞舟行于层云之上,暗蓝天穹仿佛伸手可触,弯月高悬天际,柔白的月光像是上好的纱幔,轻轻遮住伤痕斑驳的世间。

“……仙人,你们是仙人。”

旁边传来小声的哽咽,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阿烦,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断磕头:“原来是仙人救了我!”

她是被兰姨拉上来的,如今几人都在飞舟之中。

不久之前,瞎子解决了土里钻出来的几个僧人,为了避免更多麻烦,索性直接唤出云度飞舟,凌空前进。

见生俯瞰脚下的山川河流,开口道:“下来去哪里,凌霄宫么?”

瞎子:“嗯。”

他沉默片刻,对见生说:“我和邵大人一起。”

邵化辰站在一边,闻言向他们看过来。

夏风清,弦月明。

浮云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见生抓紧了舟舷,点点头:“嗯。”

“这次诏令的奖赏,我稍后会存入宝丰隆的账上,你可以去支取。“他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水晶小环,咬破指尖,将鲜血挤在水晶环上。

血滴悬浮其中,像是一个剔透艳丽的吊坠。

瞎子将水晶环推入见生手中,温声道:“把它拿给宝丰隆的掌柜,他们会认得。”

见生:“……嗯。”

自此别离,还会再相见么?

他想问,又害怕,不敢开口。

既害怕那个幻境中的未来,也害怕别的一些东西……他说不清楚,辨不分明。

自从离开北青萝山,一路走来,他几乎都是和瞎子在一起。

他引领着他,提点着他,照顾着他,也保护着他。

无论那个未来是否是真的,他都对自己很好。

“苻见生。”

瞎子唤他的名字:“你很好。”

见生眼眶一热,又被强行压下。

最终,他还是点点头:“……嗯。”

几人商定一番,瞎子同邵化辰去凌霄宫,文弃儒带着兰姨和阿烦去帝京,见生回随州。

“你?”兰姨怀疑地说,“你有什么用,你能举荐俺做记相?”

文弃儒:“……”

邵化辰轻咳一声,上前道:“我已将钦州一事整理成册,上报朝廷,监天司遴选新记相时,也会作为参考。”

兰姨:“那你住京城哪里,俺当不上,就去你家里闹!”

邵化成:“……”他转过头,对兰姨身后的少女道,“你可想好了,确定不回白瓦城么?”

阿烦摇摇头:“嬢嬢不在了,那里不是我的家,我要跟着姨姨,做神婆!”

“成了成了,让我说,那家也没什么可回的。”文弃儒唤出飞梭,“走了。”

几人吵吵嚷嚷上去,见生是最后一个,他要先去帝京找到灵集,再借传送法阵回随州。

天涯海角,长路迢迢。

文弃儒的飞梭勉强装下几个人,舟尾一甩,很快消失不见。

白惜光站在飞舟前方,能感到五蕴清气逐渐远去,短暂的清醒之后,浑浊和沉钝又卷土重来。

秽龙在飞舟旁伴行,新的头颅又生了出来,是一张覆着红布,没有五官的脸。

是喜神的脸。

“嘻嘻嘻嘻嘻,此去一别,如何相见?”它窃窃地笑,“姬重,你很快就会疯了。”

我不会。

白惜光低低在心中说,我不会。

邵化辰走到他的身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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