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当然是不相信的,但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出错来。
彼时,钟明已经掐着表溜出了档案室,牵着刚吃完午饭的小艾伯特在花园里散步了。
加班是一秒都不可能加班的。
上午森林里下了一点雨,钟明走在花园中,脚下的土壤有些湿软。他垂下眼,略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说实话,在刚刚看到凌乱账目的一瞬间也有点慌,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思路逐渐变得清晰,手几乎是本能般的动了起来。
他似乎很习惯处理这种账目。钟明想道,甚至还隐隐觉得,面前的这些和他曾经经手的东西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
难道我上辈子是个会计?
钟明皱起眉头,如果他真是干财会的,说不定上辈子是在工位上过劳死的。
他这边走着神,不知不觉就在花园里走了许久,突然一阵微凉的风吹来,让他打了个寒颤,骤然清醒了过来。
他已经走到了花园深处,从一片平原延伸到了山谷之中,两侧浓密的黑色森林遮挡了本就不多的阳光,光线变得尤其昏暗。
钟明愣了愣,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艾伯特,竟然带着这孩子走了这么久!而且艾伯特一声不吭,竟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跟着他。
见他看过来,艾伯特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一点表情也无,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钟明看着他,不禁缓了缓语气,轻声道:
“艾伯特少爷,您累不累?觉得冷吗?”
艾伯特闻言顿了顿,接着摇摇头。
钟明看着他,拧了拧眉心,怎么感觉这孩子上完课之后就蔫巴巴的。他放缓了声音,轻轻问:
“那我们往回走吧,好吗?”
再往前就是潮湿而阴暗的山谷,看起来有些不妙。艾伯特闻言,没有说话,而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钟明于是便牵着他往回走。从山谷走回大宅,他们需要穿过整座玫瑰园,小径旁都是各色各式盛开的玫瑰,每丛不同种类的花朵前还有木制的小名牌,上面写着这种花的名字。
在走过某丛花朵时,艾伯特突然停下了脚步,牵着钟明的手,指着指枝头上的花:
“我想要那朵花。”
钟明抬头一看,见几朵红中翻着隐约金色的玫瑰挂在枝头。
挂在枝头前的名牌上用花体写着花朵的名字:
「Daydream」
这种玫瑰名叫白日梦。
钟明顿了顿,生怕艾伯特一个手痒又去把华摘下来,赶紧俯下身,将男孩抱起来:
“少爷,您看看就好,千万不要摘。”
艾伯特很轻,钟明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凑近玫瑰让男孩看得更清楚。
“?!”
同时,艾伯特睁大了眼睛,双手下意识按在青年温热的胸膛上,看着一缕乌发顺着钟明的耳鬓垂下,在自己面前轻轻晃了晃。
这是他第一次跟哪个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艾伯特闻到青年身上,若有若无的浆洗衣物的香气。
钟明抱着他走进了些,踮起脚:“艾伯特少爷,现在看得清楚了吗?”
闻言,艾伯特偏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玫瑰。白日梦的花瓣在幽暗的山谷中闪着微光,同时,青年的怀抱不断传来热度。
艾伯特的视线只在玫瑰上停留了一瞬,便收了回来,低头看向钟明。
“不看了吗?”
钟明见状心道小孩子就是想一出是一出,退后几步,想把艾伯特放下来。然而就在这时,男孩却突然伸出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肩膀。
“少爷?”
钟明被拽得一个趔趄,惊讶地侧头看向他,便见艾伯特瞪着一双碧色的眼睛:
“抱着我走。” 男孩声音平静地说:“我不想把脚弄脏。”
闻言,钟明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艾伯特脚上精美的小皮鞋,上面果然沾了些许泥土。钟明一看就有点心疼,小少爷脚上的羊皮鞋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就这样霍霍了确实很可惜。
于是他收紧了手臂,抱着艾伯特朝山谷外走去。
艾伯特十分安静,虽然被他抱在怀里,脊背却是停直的,他坐在钟明怀里,盯着青年精致的侧脸,视线随着钟明随风飘起的乌发而浮动。
片刻后,钟明突然在颈边感到一点温热的触感,他偏过头,略微惊讶地看着艾伯特软软的将头靠在了自己的颈窝上。
小孩子的皮肤冰凉却柔软,紧紧贴在他怀中像只小猫。
钟明脚步顿了顿。
不得不说,比起章鱼和蜘蛛,还是这个小少爷比较可爱。钟明冷淡的脸上柔和了些,收紧了环抱住艾伯特的手臂,朝山谷外走去。
钟明走出山谷,踏入平原,一眼便望见了花田前高挑窈窕的身影。
琼双手交握,优雅地放在身前,尖巧的下巴微抬,在看清钟明抱着艾伯特走来时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钟。”
琼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转过一圈,弯起眼睛,微笑着伸出手道:
“辛苦你了,把少爷交给我吧。”
“好的。”
闻言,钟明点点头,想将艾伯特交到女人
手中,然而此时男孩手上的力度突然加大,勒住钟明的脖颈,然而只一瞬后,他就缓缓放开了手,自己从钟明怀中跳了下来,却无视了琼的手。
钟明看着他面色冷淡地走到琼身边,察觉这两个人似乎关系变差了。不过也是,小孩子有几个喜欢老师的。
小少爷还得接着上课。钟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他还要继续自己的工作。然而此时,男孩冷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下午你再来找我。”
他声音笃定,钟明脚下顿了顿,偏过头看向艾伯特,然而他还未开口,琼就上前一步道:
“少爷。” 她将一只手搭在艾伯特肩上,看了眼钟明道:“您不能这么任性。小钟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不是吗?”
艾伯特的神色顿时变得阴沉。钟明看着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艾伯特的性情会这样阴情难测,这个小少爷身边的人,从古板守旧的玛丽夫人到看似温柔的琼,甚至包括他的父亲公爵,都是控制欲极强且说一不二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艾伯特能不发疯就很好了。
“没关系。” 钟明轻声道:“我有时间。”
闻言,琼动作一顿,接着缓缓抬起头,看向钟明,极轻地眯了眯了眼睛。钟明敛下眼,装作没有看到她不赞同的神情,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
下午他继续在档案室帮忙,陶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砰地在他面前甩下一本厚厚的账簿,让他整理好这一个季度的账目。但是当钟明真的将帐理得整整齐齐,一分都不差时,男人的脸色却更加难看,直到钟明离开档案室都还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
钟明可没空关心他这位上司心情怎么样,结束档案室的工作,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伺候艾伯特吃晚饭。艾伯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耍脾气,每次都要他轻声细语地哄劝半天才肯吃一口。
等到艾伯特将晚饭吃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深夜,钟明捧着餐盘,再次出现在了顶层的书房门前。
这次他的手没有受伤,还算平稳地端着餐盘,上面放着红茶,点心换了一种,是黑巧克力饼干。钟明亲眼看到玛丽夫人从后厨里端出这些饼干,彼时还散发着刚出炉的热气。
钟明忙得脚不沾地,自从早饭到现在滴水未进,虽然很能忍饿,但是在如此香甜的气息下钟明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该死的大地主,该死的剥削阶层。
钟明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饼干上移开,抬起手轻轻在木门上敲了两下。
“进来。”
书房中传来声音。
钟明按下手臂上小小的鸡皮疙瘩,伸手推开大门,迈步走入房间内。
房间里还上次那个样子,正对大门的窗户外,一轮明月高悬在黑夜中,有着红丝绒内衬的实木椅子背对着他,苍白的手指上的绿宝石闪闪发光。
有了上次的教训,钟明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走得十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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