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云层的光灰白朦胧,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放眼望去,大地亦是白茫茫一片,寒冷得叫人升不起半分暖意。

往下的雪地里,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正提着灯笼,行走在陌生又相似的巷陌中。

她穿着雪色蝶纹曳地长裙,外罩软毛织锦披风,身量高挑,鹅蛋脸生得精致娇气,肌肤细腻白皙,那双秋水杏眸此刻泛滥着泪意,衬得神情梨花带雨。

她嘴里嘀咕着什么,略带哭腔的嗓音飘忽不定,落在雪霰中显得无助又可怜。

“为什么永州老家的这些屋子长得都一模一样啊……”

“再找不到回去的路,阿爹阿娘可要急死了……”

时烟萝又看了看周围,天色已然全部暗下,心里更加害怕。

她是宁乐郡主,父亲是骁勇善战的宁乐侯,在玉国出身显贵。

临近春节,父亲便带着母亲还有她,长途跋涉回了永州的本家,来此地拜访多年不见的亲友。

时烟萝不大爱和人交际,在上京时那些闺秀邀请她去宴席,她都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了才会硬头皮答应,然后煎熬着等到席面结束,火速带着丫鬟佩儿撤离。

可这回,她每天不仅要见许多陌生的面孔,那些亲人还总爱凑上来,拉着她絮叨个不停,自早食吃了什么,问到了夜里何时安寝,作为晚辈时烟萝只能忍着。

她那些十年多才见了一回面的姐妹,全都尴尬地彼此点头,佯装和乐融融。

后来实在憋不住,她便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贴身丫鬟佩儿又去出恭没跟在身边,门口的小厮见了她哪敢拦着,于是她一个人在府邸里坐绕右绕,不知道走到了哪处。

时烟萝自小便有路痴的毛病,便是在京城土生土长了十六年,她也是不认路的。

小厮为着忙活年下祭祀等事情,偏僻处的守备极为松懈。

眼看着越走越偏,时烟萝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她刚想原路折返,谁料前方出现了那个最爱拉她掰扯上京风貌的婶子,时烟萝顿时头皮发麻,赶忙又往另一个方向闷头走。

这不走不要紧,一走竟然不知怎么出了永州时府的宅子,可偏偏她还不知道。

等时烟萝在陌生的巷陌兜来兜去,如同鬼打墙一般瞎转悠许久后,太阳已日落西山,因为年下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她徘徊在街头不知该问谁。

后来天空开始下雪,她看不大清前面的方向,于是便在墙角处,孤零零地抱着膝盖蹲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有个卖灯笼的大叔从面前过去,时烟萝鼓足勇气喊了他一声。

那卖灯笼的大叔停下脚步,时烟萝犹犹豫豫站起身,打算问问他,能不能带自己去永州时府。

可时烟萝话还没说出口,远处突然传来阵骚动,那大叔吓得一溜烟就跑了,只落下个灯笼,时烟萝不明所以,本能告诉她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永州临近苗疆,在玉国算是边陲,时常流传着活人炼蛊的恐怖传说,阿爹也说夜里会有些不太平,时烟萝当时没放在心上,毕竟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府,可如今却不得不怕了。

她胆子小,吓得躲进了废旧的鸡笼子旁,双眼紧紧闭起,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急促,引起什么浪人流民的注意。

灯笼丢在了雪地里,等那阵仗走远消失,时烟萝才胆战心惊从鸡笼子里出来。

所幸那灯笼还没有被风吹灭,她吸了吸鼻子,泛红着眼将它提在手里,在墙边艰难地东张西望,寻觅着回家的方向。

早知道就让那个婶子抓着她,听一顿絮絮叨叨,总比在永州街头迷路好。

自己为什么不等佩儿出恭回来,再离席而去呢?

时烟萝欲哭无泪,可还没等她叹口气,忽然前面的树梢上,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扑腾了下,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了!

它死死盯住时烟萝,嘴里怪叫一声!

手里的灯笼光被风扑灭,四周陷入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与死寂里。

方才那怪鸟又嚎叫了一声,似乎想再次俯冲,时烟萝趁着它扑过来,快速用灯笼砸过去,那鸟被她伤到了翅膀,一溜烟彻底没影儿了。

时烟萝松了口气,小脸依旧煞白。

另一头的巷子里,此刻正弥漫着黑云压城的窒息氛围,苗疆骁勇善战的将军莫辞,诛杀完逃脱的叛徒后,在巷口观望许久,连呼吸都透着谨慎与小心。

他抿了抿唇,再次拍落身上的雪花,从外往里看去,前方无数人跪倒在地,神情惶恐而卑微,微睁的眼里满是尊敬。

有些人被捆住手脚,唯一可活动的只有头部,此刻也不停磕在地上,鲜血顺着伤口溢出,与雪水融合在一起,他们神色扭曲,满眼皆是惊慌恐惧。

他们所求饶,所叩拜的,乃是一名不过十九的少年。

巷子深处,人群之中跪了一地,唯这少年站着,却是背对而立。

只见他身形高挑纤瘦,骨相清俊无比,分明不过随意一站,却透着股懒散优雅的气质。

深紫的苗疆服饰上散落靛青的刺绣,衣袂点缀着的银铃和银饰,在大雪纷飞间不时碰撞,发出清脆又细碎的声响。

极为悦耳,好似笑声般甜蜜,又极为违和,在这压抑沉闷气氛中,全然格格不入。

地上被捆缚住手脚的人,听到那银铃声后,误以为是少年的嗓音,瞬间吓得觳觫不止,竟连求饶也不敢再说,只一味脸色惨白。

莫辞垂眸敛目,也跟着跪了下去。

“主上,逃出的叛军已然被诛杀,只余下这些头目,静待主上发落。”

这便是统摄苗疆的少主,江火。

他十五岁继任王位,才上位便一统已然分裂百年的南疆与北疆,至如今已历四载,乃是苗疆前所未有的英主。

莫辞心里想着,几年前平叛的北疆部族战败后,余下些许残存势力,东躲西藏,竟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诱得主上手下人也起了反心,今日总算在永州截获,被一网打尽。

他不禁想起方才那插曲,夜幕下的永州边境,冬日寸草不生,残余的精锐叛军抵死反抗,眼看着终于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可谁料不知何处,许多蛊虫飞来,紧接着叛军首领便如同被控制一般,挥刀斩向自己的部从,转眼间已是血流成河……

待到只余下为数不多的几人。

大雪纷纷扬扬,满目皆是苍茫寂寥的白,他举止斯文从容,自黑暗里缓缓走出,鬓发微遮住眉眼,寒风摧刮紫衣,那身形单薄,却自有股淡定从容的风骨,身上的银铃声飘响。

叮铃叮铃,宛如恶魔的笑声。

江火听到莫辞的话后,抬手接住了空中飘落的雪花,那修长的手指宛如冷玉,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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