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与宁晏礼偶遇,李昭明显十分兴奋。

他拖延着想与宁晏礼多聊几句,寒暄之后又滔滔不绝讲起近日所学。

青鸾的视线从宁晏礼的身上,不觉飘到他的脸上。

此时日光正足,却见宁晏礼容姿清冷干爽,如玉般华美净白,不见一丝浮躁黏腻,光晕铺洒下来,竟有几分晃眼。

他静静看着李昭,时而面露沉思,时而微微颔首,今日不知怎的,似乎很有耐心。

青鸾发现,若褪去那些危机四伏与血影刀光,其实,她也能与他平和相见。

青雀叽叽喳喳,从昭阳殿飞檐下扑簌而过,引动惊鸟铃,叮铛响起。

霎时间,她如惊醒般回过神来,唰地把目光从宁晏礼脸上移开。

此人虽可利用,但绝非善类,断不能被其外表迷惑。

余光察觉到她的异样,宁晏礼不动声色地稍稍侧目,循着她视线看去,却远远瞥见一个身着暗红冕服的身影。

李慕凌正向昭阳殿走来。

宁晏礼脸上表情纹丝未动,但上挑的眼角却已冷如淬冰。

突然这么大反应,原来是看见旧主了。

一时间,他心中生出一种复杂感觉,像是鄙夷,又像是嘲弄。

他有点想笑,嘴边却根本笑不出来。

旧日的情份,更好的出路。

想到那晚于车厢内的对话,宁晏礼眸光愈发幽沉。

“大人,太后娘娘还在长寿殿等着呢。”这时,长寿殿的侍婢在一旁提醒道。

宁晏礼闻言把目光缓缓收回,冷冰冰落在她脸上,眉眼间的寒意吓了那侍婢一跳。

那侍婢连忙把嘴闭紧,稍稍后退几步,不敢再催。

“太子殿下,陛下此刻心绪烦闷,臣斗胆劝殿下还是换个时辰再去请安。”宁晏礼转头对李昭突然说道。

李昭愣了愣,向昭阳殿内望了一眼,面露疑惑。

此时,青鸾也看到李慕凌正向这边走来,她来不及收回视线,李慕凌已看了过来,于是只能俯身在李昭耳边道:“殿下,淮南王世子来了。”

李昭望过去,小脸上浮出一抹厌恶,囔道:“他又来找父亲做什么?”

见长寿殿的侍婢还在一旁,青鸾低声提醒道:“殿下慎言。”

她此言声音不大,但却刚好飘进了宁晏礼耳中,在他听来倒像是对李慕凌的袒护。

宁晏礼冷瞥了她一眼。

一边巴结东宫和陆氏,又一边攀附淮南王世子,这婢子左右逢源的本事,确是了得。

这会子功夫,李慕凌已走近上前,对李昭伏手道:“见过太子殿下。”

说着,他视线还似不经意般从李昭身后划过。

青鸾不愿与其对视,遂迅速敛下眼眸。

宁晏礼将二人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只觉有几分荒谬。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李昭头顶眉来眼去,当真无所顾忌?

“世子免礼。”李昭微微抬手,面上保持着身为太子的涵养。

李慕凌垂下手,感到身旁凉意涔涔,他侧眼看向宁晏礼,却发现宁晏礼眼中倒映的,竟是青鸾的脸。

他心中一惊,蓦地想起上次在昭阳殿外,宁晏礼故意用那白玉簪试探自己。

莫不是青鸾真被他发现什么了?

“宁侍中今日——”他试图打断宁晏礼对青鸾的审视。

不想宁晏礼突然开口,对李昭道:“夏日闷热,殿下既决定晚些再来昭阳殿,便先暂回东宫避暑吧。”

李慕凌面色一滞,斜睨向他,却闻李昭点了点头,附和道:“太傅所言及是,本宫这就要回去了。”

在场明眼人看得清楚,这师生二人一唱一和,是有意晾着李慕凌。

李慕凌脸上露出讪笑,倒不恼火,只躬身伏手恭送李昭。

能随李昭尽快离开,青鸾心中舒了口气。

宁晏礼心思极深极细,与李慕凌同在他眼前,恐怕他再生怀疑。

转身时,青鸾趁着空隙,眼角扫过那袭绛色锦袍,宁晏礼似乎还在看她,眼中藏雾,让人捉摸不透,她不敢再看,遂匆匆跟着李昭的脚步,向东宫回去。

.

东宫一行人在林荫尽头渐渐缩小,待那个纤薄笔直的背影消失于视线,宁晏礼转过头。

见李慕凌的目光亦随之收回,他黑眸又沉了下去,冷笑道:“斯人远去,世子再看,也追不上了。”

李慕凌心生诧异。

这宦官素来乖戾寡言,虽与王府明争暗斗已久,但鲜少主动开口呛他,今日怎的反常?

他回过头,看宁晏礼唇边带着一丝讥诮,顿时联想上次宁晏礼以白玉簪试探,他顿时明白了。

或许自己与青鸾的私情已被察觉。

面对宁晏礼的敏锐,李慕凌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压力,但却仍于面上竭力克制。

他挤出一抹笑,故作轻松道:“追不追得上,可不是宁侍中一言能断定的。”

他想,既已被察觉,若再遮遮掩掩,恐怕反而会暴露青鸾身份。

“虽早知世子胸襟似海,却不想他陈府刚弄丢了东西,世子还有心贪慕风月。”宁晏礼淡淡道:“倒叫臣对世子生出几分敬意。”

提到“丢了东西”李慕凌面色骤变,勉力扯起嘴角道:“情之所至,难以自抑,此等男女之事,宁侍中自然不懂。”

宁晏礼笑了出来,冷峻的面孔顿时染尽风流,有种近乎妖异的俊美。

“臣确实不懂。”他从袖中摸出白玉簪,在阳光下举起,仔细端详起来。

李慕凌眉心跳动,五指攥起拳。

白玉炫目,宁晏礼微微眯起双眼,“不过正因如此,臣倒是有意向陛下求个对食,以宽慰长夜寂寥。”

他转向李慕凌,笑道:“世子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李慕凌终于按捺不住,他额角跳起青筋,咬牙切齿道:“宁晏礼!你在朝上处处针对我淮南王府暂且不论,但眼下为了折辱于我,竟要使出此等腌臜手段,未免太卑鄙了些!”

他堂堂皇室宗亲看上的侍妾,这阉狗居然要讨去做对食,岂不是在刻意践踏淮南王府?

宁晏礼收敛笑意,冷睨向他,眸色浓黑幽深,“臣本是卑鄙小人,难道世子才知?”

“你这阉狗莫要欺人太甚!”

李慕凌气急,却见身后有两排宫人匆匆走过,目光正偷偷瞟向他们这边,遂不得不将声音放低:“待有一日,你若落到我的手里,我定将你曝尸城楼,且让世人看看你这皮囊之下,心肝究竟是何颜色!”

宁晏礼收起玉簪瞥他一眼,冷硬地勾了勾唇,“那臣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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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通传后,宁晏礼步入长寿殿。

牡丹纹窗柩嵌着琉璃,日光炽碎,更显干净清透,殿内一侧熏香,一侧置冰,两旁宫婢持扇,淡淡香气弥散在清爽的凉意间。

隔着金丝串的明珠帘,宁晏礼向帘后的身影伏手道:“臣见过太后娘娘。”

陈太后年逾五十,风姿仍不减当年,她闻声掀起眼皮,将手中茶盏搁在手边案几上。

这时,宁晏礼身边的一个内侍尖声道:“宁侍中,你可知罪?”

宁晏礼瞥向帘后,见陈太后未有动作,便撂拜跪下,淡声回道:“臣不知。”

陈太后穿过珠帘看他,只见他虽然跪着,但背脊直如青松,形姿矜贵端正,没有半分势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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