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齐暮,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成为别人的新娘子么?”

“……”他没有再说话。

她也不记得,那一天,她是怎样失落地从狐仙庙中走出去的。

原来,终究是人妖殊途么……

然而第二日,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敲开了她的家门,自称是远道他乡而来,路过此处,想入借一口水喝。

即便之前从未见过齐暮的脸,宴乐儿也一下就感觉到了,眼前这个气貌不凡人的青年男子,就是齐暮,他来了。

她朝他咯咯笑,悄声道:“你换了衣裳,我也认得你。”

他倒像是没料到似的,怔住了片刻,清俊的面上微红。

见他面露羞色,她将他请入后院,舀了一瓢清澈的水递给他。

自那以后,齐暮便经常带些薄礼到宴府拜访,如此一来二去,这个有着人类肉身的齐暮便与宴乐儿相恋了。

平日里,齐暮仍在庙内倾听世人的心愿,无人的时刻,他的时间只属于她。

他带着她攀上屋顶看夕阳落下,他带着她数天上的星星,他带着她走入细雨绵绵的山野间,却没有雨水能将他们淋湿……

她说想去他的家乡青玄看一看,然而路途遥远,这片土地上的人类需要他,他做不到擅离职守。

于是,他利用自身的法力加持,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里,将她从宴府接出来,带她进入他编织的幻境之内。

那里有高山湖泊,有终年不化的雪,还有她想看的流星雨。

幻境之内,宴乐儿看着齐暮,双目晶亮:“暮,这里有好多流星,闭上眼许愿呀。”

齐暮疑惑道:“许愿?”

他不是人类,他亦不知晓,流星和许愿之间有何联系。

宴乐儿点了点头对他说:“传闻流星会带着世人的愿望,去往神明所在的地方,暮,我的心愿是……我的心愿是……长伴你身侧。”

尔后,她侧过半张脸,微微仰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望向身旁的男子,风将她面上的薄纱轻轻吹起一角,“暮,你的心愿呢?”

齐暮望着满天的流星,片刻后,他将她轻柔地拥入怀中,声音令人安心:“乐儿,你的心愿,亦是我的心愿。”

最终,二人成婚了。

洞房花烛夜,齐暮含着满目温柔,轻轻将新娘子的红盖头掀起,她泛着水色的眸子带着笑意,盯着他不肯挪开一刻。

“暮,此生,我便要携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了,若是……若是我老去,你会不爱我吗?”

“这一刻你是我的娘子,往后的每一刻,你都是我的娘子。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若是一切美好都停留在此时就好了。

然而时间的脚步不留情,它还是一刻不停地向后走去。

一个画面暗下去,又一个画面亮起。

宴乐儿在家中养胎,齐暮每日里在庙堂中聆听世人的心愿,太阳落山前归家。

无数细碎而平淡美好的日子一页页翻过,最终还是停顿在了香火旺盛的狐仙庙内。

此时已是深夜,庙堂的大门紧闭,庙堂内烛火通明。

依旧是那无人十分,熟悉的“吱呀——”一声,庙堂的门由外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浑身被冷汗浸湿了的狼狈妇人。

不变的是那张美丽至极的面容。

然而此刻,她却像是一朵快要烂死的花一样,苟着最后一点气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庙堂中,额角密密麻麻的汗珠滚落,眸中的泪水也一道接着一道滚落。

那样纯净的,透明的泪珠。

流出它的那个人,眸中已经是一片死寂和绝望。

她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在无人时分,靠着那尊白石雕像坐了下来。

不同的是,从前的她是快乐的。

这一次,她内心无尽的绝望以及肉身撕裂的疼痛,几乎要让她整个人散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一路从山脚下的城中爬上来的。

她只知道,齐暮不在了,这儿是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全的地方,她要来这里。

不管她生出的孩子是人还是妖,那都是她和他的孩子。

此时,齐暮的肉身已被宴家人摧毁,魂魄四散在了人间,但还有一部分魂魄带着强烈的执念,又回到了这座雕像内。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守护这片土地。

但是这部分的不全魂魄,并不足以让他开口说话,更是无法在宴乐儿面前现形。

他只能依附在白石塑像之内,眼睁睁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却什么也做不了。

宴乐儿疼痛乏力,以至于反复昏迷,但心中还有最后一点儿火苗支撑着她,活下去,活下去。

为了齐暮,为了孩子。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在一片汗水与血水的交融下,她将腹中的孩子生下。

孩子洪亮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护在怀中。

如同绷紧的琴弦忽然间松开,无尽的疲倦与黑暗向她袭来。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刻,宴乐儿倒在那座雕像旁,如同一朵被暴雨打落进泥地中的花。

她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比拂过面庞的微风还要轻:“暮,你的心愿是什么……”

但是,白石雕像内的那部分魂魄却能听见她说话。

他的心愿么……

这一刻,他的心愿不再是看见他守护的这片土地,平和安宁,世人皆幸福。

唯独这一次,他想自私一回。

他的心愿,是保护好她与孩子。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

宴乐儿也无法再听见齐暮说话。

画面再度暗了下去。

看到这处,余晚晚指尖颤抖,几乎就要抵不住那安魂骰。

而她另一只握住宴寻的手,也抑制不住地与他一同颤抖着。

汪明珠轻轻呼出了压抑在胸口的那团气,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对面的余晚晚脸颊上满是泪痕。

她轻声抚慰她的情绪:“晚晚,别害怕,我们都在这里。”

余晚晚哽咽着点了点头。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颤抖中,除了害怕和伤心,还有无尽的愤怒与怨恨。

为什么宴老爷和宴夫人要这么残忍,为什么?

她想到那日,吴州城内,她对宴寻说:“这世间……哪来这么多恨啊?”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世间,就是有些东西,无法被原谅,应当永远被记恨!

破败的狐仙庙内,几人沉默片刻后,沈之礼慢吞吞地轻声问道:“后面似乎还有,要继续看下去么?”

余晚晚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抹去一把泪。

她咬着牙恶狠狠地,似在愤怒,又似在为自己壮胆:“看!为什么不看。”

压抑着不甘与愤怒,余晚晚再次将指尖抵在了多面的安魂骰上,闭上眼睛。

在安魂骰传达的画面再次袭来之前,余晚晚的另一只手,将宴寻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从前她总觉得他阴暗偏执,情绪多变,浑身散发的戾气太重。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因为这些而怪他了。

闭上眼睛的安静等待中,眼前的画面再度缓缓亮起,却又再次缓缓暗了下去。

再等待片刻后,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沈之礼眉头轻蹙,半是疑惑半是不解:“难道已经没有了吗?不应该啊……”

手中筛子再度开始颤动,尔后从里面传出齐暮的声音:“劳烦收我残魂的这位余姑娘,请念咒语将我的魂魄暂且移到白石像内,与雕像中的那一缕残魂相凝,我会带你们去看一看那日的吴州城。”

还沉浸在悲伤气愤中的余晚晚愣住了片刻,尔后点了点头,“哦,好,您稍等。”

几人将抵着骰子的手松开,跟着余晚晚一同走到庙中那座白石雕像面前。

余晚晚回忆了一下咒语,便开始对着雕像念。

齐暮的声音提示道:“劳烦几位重新将手抵上来,我会带你们一起进去。”

于是,在余晚晚念完一圈咒语之后,手中的安魂骰内有一股萤光涌出,轻巧地往庙中那尊白石像中飞去。

余晚晚也觉得身子一轻,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带她往那雕像里面去。

在靠近雕像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像墨水滴入水中一样,一瞬间被冲开了。

睁开眼睛之后,人已经摔在了吴州城内的地上。

不是说好四个人都会进来的么?他们仨人呢?

余晚晚从地上爬了起来,东张西望间,头顶的一阵闷雷轰响,吓得她浑身如过了电一般抖了一抖。

双臂交叉抱住自己后,她下意识地仰头去看那天空,方才还晴朗的天,在一瞬间被巨大的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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