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起床后,听见了袖云的第一声生辰道贺,他高高兴兴地对她道:“同乐同乐。”

然后,容若就按照纳兰家的规矩换上了生辰当日应该穿的服饰,左手上掩袖戴着明珠赠予的——值千金的极细粒小凤眼菩提手串。

走出房间,容若感受到了一股喜庆的氛围。

并非家中有所布置,而是心情使然。

揆叙和揆方一起跟容若哥哥说了庆生的吉祥话,就一左一右拉着长兄一起去厅堂跟阿玛、额娘和惠儿姐姐一起吃早膳。

觉罗氏道:“我儿今日玉树临风,定是这天下第一姣貌之人,也是这天下获得最多祝福之人。”说着,便是拉过容若的手,“但是在额娘心里,容若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纳兰家长子,平安便是福。”

“想着今日是难得的一天,自己的生日天下无人不知,儿自身也欢喜无比。”容若对觉罗氏道,“儿最高兴的,还是这一家子一起吃饭的时光,不必因为生日而隆重,就跟寻常一样就好。”

“年轻的时候,生日还是要好好过。”明珠笑道,“免得像阿玛一样,位极人臣,过生日还要看皇上和太皇太后的脸色。”

“许多事,阿玛想想像镜子一般的索额图,心里不就平衡了吗?”容若给明珠舀了一块肉沫勾芡豆腐,”其实看脸色这回事,都一样。”

“你过生辰,不提索党那些不愉快的事。”明珠也给容若夹了菜,“来,尝尝这个海参干贝馅儿的饺子,还有这一盅虾仁蒸蛋。”

“阿玛你说,是该给备菜的厨子赏钱?还是该给备酒的小厮赏钱?”

明珠一下子明白容若的意思,假意对管家笑道:“去把备菜的和备酒的管事人都叫来,就说公子有赏。”

等到两个管事人真的抱着分享喜悦的心情来了,却看见了明珠不一样的脸色。慌忙跪地,问老爷何事、何故?

明珠冷道:“看公子的意思,公子要是觉得该把你俩撵出明府,那本官就叫你们的一家老小都不必在老家呆下去了,直接吃了流放之苦去!”

两个管事人诚惶诚恐地看向容若,眼里全是:公子饶恕,小的们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啊。

“这么个好日子,我说了是赏你俩就是赏你俩,不会真像阿玛一样大吓你们,否则这一通《明珠家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容若叫了那两个管事人起来,继续道:

“倒不是我自己爱吃素,见不得这一桌偏多的海味,而是你俩想想,这些海味跟美酒能一起吃吗?皇上笑我:‘纳兰,你除了医学之外无一不通。’好歹我也晓得海味跟美酒同食,结果就是:易腹痛和起红疹。”

“中午的饭菜,要撤要换海味也来不及了,毕竟台席众多。所以,把酒饮换成普通的水饮就好。”

“公子恕罪,是我等糊涂,没有思虑周全才犯下这等大错。只是明府大宴,叫宾客们喝凉开水是闻所未闻啊,我等只怕坏了明珠大人和公子的名声,真的是流放一百次都不够抵的。”

“你们还敢说——”

要不是怕爱子的生日还未开始,大怒伤肝,意头不好,明珠真恨不得摔碗拍桌、大肆发作一番。

“我写《饮水词》,明府之外有明府名下对外营业的:饮水词歌·素菜馆,人皆知道我的本意,所以这回生日宴叫宾客们喝凉开水也说得过去。”容若正色叮嘱那两个管事人,“以后类似的饮食大错,不可再犯,记下没有?”

“我等该死,犯下大错还要公子买单。”

两个管事人向容若和明珠磕了三个响头认错。

“人非圣贤,怎能无过?”容若宽和道,“我过生日,希望人人好心情,所以你俩不必自责。”

“我说过要赏你俩,我不会食言。”容若从身上拿出两枚通宝,“除夕之夜,我跟皇上一起往‘石铸灵龟’的口中投通宝,幸运全中。正好通宝还有剩余,就想着也把一份好运分享给你俩。”

“收下吧!明府上下,和心应手,共安泰。”

容若亲自起身,把一份善意传递到了自己的家仆手中。

两个管事人心中十分感动。

皆言谢公子道:“好人定有好报、所愿定有所得。”

后来,《明珠家事》有云:

值长公子生辰,家共朝食。

家仆失察,备膳欠妥,酒与海错(即海鲜)共。

容若不愠,善曰:“宴撤酒,换以水饮。”复以通宝赏之,曰:“应和、应心。自然凡事安泰。”

*

索额图次子格尔芬到达明府的时候,正好看见跟画师禹之鼎一起来的官云辞。

格尔芬下意识上前道:“在下不请自来,就算是被拒之门外也有理。就是不知道口口声声说‘嫁谁都不嫁纳兰公子’的云辞格格,因何而来?”

官云辞落落大方道:“我不嫁纳兰公子,不等于我不能来公子的生日宴上看公子呀!”

“真的只是看公子吗?”

“你这么问什么意思?”禹之鼎打断道,“是容若不中看?还是指在满堂的宾客谁没有眼光,不懂得欣赏容若?”

“禹画师误会。”格尔芬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今日云辞格格的心在谁身上。”

说罢,格尔芬就走向了明府正门。

一看门的负责验收请帖的家仆道:“我家长公子说过,来者皆是客,但要进这道门,还需要留下一道‘礼’给他。”

格尔芬灵机一动,巧解道:“我没带‘礼物’来,给你家长公子‘行一礼’可算?”

这便是巧了,容若正好出来。

容若问不速之客:“你是?”

“我叫格尔芬,索额图次子。我阿玛训我:明索两党水火不容,你是不是要跟纳兰性德创造一段友谊佳话?”【注1】

格尔芬爽朗地问:“容若,你说呢?换明珠这么问,你会怎么答?”

容若一怔,然后满心惊喜:“你叫我的名字,是把我当作朋友吗?”

格尔芬看着纳兰公子,他不解他,但觉得他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你这人真奇怪,怎么会因为这点而高兴、而感动?”

“我不知道,纯粹就是高兴、感动。”容若一琢磨,“你方才的问题,我会这么跟阿玛说,儿爱读李商隐,其中一句:定知何逊缘联句,每到城东忆范云,不堪甚解。请教阿玛,容若与格尔芬,能否得何逊与范云之缘?”

“容若,你真是无可救药!”

“放肆!”正在接受宾客的礼物的明府管家忽然过来,“即便你是索额图之子,也没资格对我家公子这般说话。”

“他不是在说我的病,无妨。”

容若抬手制止,示意管家不必管这边,继续去忙手头的事情就好。

管家在容若耳边小声道:“公子,索额图不是好东西,他的儿子也一样,当心啊——”

容若反而显得很宽心:

“我想,格尔芬是想说:容若真是个比李商隐更无药可救的可怜人吧?李商隐在诗中晦涩用典,只为不让人考据字里行间的文字真解。容若写的词,十人十解,没少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遭的罪,哪里是世人知道的?”

格尔芬走近容若,在容若跟前道:

“李商隐是不在乎自己诗中的用典能否被别人看懂,容若你是特别在乎自己的词中用典能被人看懂,所以我才说你无可救药。日后你我一起到国子监读书,楚雨含情皆有托,后会有期。”

容若诧异,能够张口说出那句李商隐的诗来的人,不见得是不学无术之辈啊!看来索额图之子,也不是传说中的那般的平庸之辈吧?

格尔芬掩饰自己的“实有大智”,比我掩饰自己的病痛还深邃。

他是想告诉我——

楚雨含情:气候惹病,心病也好体病也罢,该起步该相识的情份已经带到,随容若你揣测动机和真意。

暗怀有托:指寄托心情,有隐藏的想入仕、想躬身入局大展抱负之意。将来是斗是和,也随容若你屑或是不屑应战。

“留步。”容若追出几步,“来都来了,既有‘楚雨之托’,怎能不明我‘宋玉无愁亦有愁’之意。”

格尔芬隔着一段距离向容若挥手,“纳兰心事比宋玉之愁深,解来费时费脑,不适合我这种纨绔子弟。”

容若笑,什么纨绔子弟,明明就是深藏不露的有缘之友。

“管家,送客。”

“公子,明珠大人与索额图势均力敌,不必费送客之礼吧?”

“唔,你不肯送。”容若自己往前走,“那我不勉强你,我亲自送。”

管家走到官云辞和禹之鼎身边,疑惑问:“格格,禹画师,我家公子今日是不是糊涂了?”

云辞道:“纳兰公子有种‘棋逢对手’之感,但我又不觉得他跟格尔芬之间会演变明珠和索额图那样。儿子们之间的‘友谊’二字,索额图对此气过了,不知道明珠对此反应如何。”

禹之鼎道:“我倒是盼着,容若跟格尔芬之间只是偶然相遇,日后在国子监各不相扰地学习也就罢了,不必为碍着明珠和索额图的立场,而‘彼此冷待’或是‘彼此热战’。”

“我没有一个八旗格格朋友,容若也没有一个八旗世子朋友,所以我最能体会当中心情。容若确实是把格尔芬当成有缘人了,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去送。”

“云辞,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件,不可预测之事。”

管家招呼道:“云辞格格,禹画师,里面请——”

官云辞和禹之鼎就一起进入了明府,不再讨论别的事情了。

*

容若的生日,明府内部,雅客满堂。

容若虽是跟阿玛明珠和额娘觉罗氏一同坐在主桌席上,但也时时顾及别桌的宾客,往来走动,相饮相言,没有不周与怠慢。

明珠一脸笑意,跟一些与自己关系好的同僚们交杯换盏,相饮甚乐。

哪怕杯中不是酒而是水,明珠也喝出了清甜的滋味:

今日的主角,我的容若可不仅仅是我的爱子啊,更是一个可以令我自信地向皇家和天下展示的完美一品。我的容若,言行之间可以影响大清的时局,存在之间可以称作平衡忠孝关系的筹码、悲喜之间可以牵动花开花落和人事更迭。

至高无上!

至高无上!!

反过来,容若一样了解明珠在想什么。

今日自己不算是明珠的儿子,而相当于是明珠的作品。

自己作为纳兰家的长公子的俱来责任、作为皇上的陪臣的珠玉愿成、作为天下的纳兰公子的尽善尽美,以及自己作为一个词人的探索和自尊……理应符合阿玛的期待、理应得到众人的美誉、理应惹的在养心殿的康熙皇帝砸碎一个杯子。

容若淡笑。

皇上你砸杯子了吗?

照着你的性情,你肯定砸了,但你不许怪纳兰。

得空时,容若过去曹寅、禹之鼎、云辞的桌子坐下。

禹之鼎把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拿出,放置到桌面。

“容若,我没什么别的长处,只能把自己近来所成的最好的画赠予你。”

“这就是最珍贵的。”容若揽过长方形盒子,“我把禹兄的心意装在心里。”

“公子能辨别宝石和琉璃吗?”云辞拿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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