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李松先下了车,而裴清因刚才窥见林舒窈的神情在下车前又不经意地往后望了她一眼,就见她似笑非笑,眼含戏谑。

林舒窈语气淡淡:“刚才你有话没讲完?”

“什么?”裴清装作不懂她的意思。

林舒窈也不急:“你在给李长青讲童谣事情的时候,突然停了一瞬,你还想说什么?”

裴清没想到他那一瞬的神情都能被林舒窈察觉到。

他一笑带过,反问道:“娘子说话不需要停顿吗?”

好一个话题转移。

林舒窈冷冷笑了笑:“你说得对。”

她又掀开车窗帘对李松说道:“我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事情未做,你若要在这里读书便读吧,我安排一个人给你,若有事情他会与你照应,我便先走了。”

李松便拱手谢过,又在巷中送了林舒窈一行人离去。

——

周以桉从万鹤楼离开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皇宫。

他将今日之事悉数告诉了皇帝。

皇帝却在他讲完之后惊震道:“你和赵郡李氏的人一起吃饭?”

赵郡李氏从武,又和林相是姻亲,自然就被归为林相一党。

周以桉解释道:“今日在太学碰到了,又想着之前林二郎在北曲的事情,臣弟便想着看能否从他身边的人入手,了解到他的事情。”

“结果呢?”皇帝语气并不太好。

“没得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周以桉有些遗憾,但也觉得奇怪,“那个李家人名叫李松,也算是林相给林二郎请来的伴读,然而他似乎和林二郎并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皇帝对林相一党一向厌恶。

周以桉将今日李松给他的的印象说出:“他更为好学,有书卷之气,不似世家中的纨绔子弟。”

皇帝却更恼:“如此,那岂不是给林相更大的助力?”

周以桉劝道:“皇兄莫急,李松虽和林相有那么一层姻亲关系,但他们并不一定是一条心。而且……今日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给我的感觉比他更好,思考更周全,而且也是士子,虽是寒门出身,但也正是因此,不受世家影响,若能入仕,当是良臣。”

“以前臣弟就想过,皇兄若想要扩大势力、收回自己的权力,不一定非要从世家入手。”

“况且还是在林相笼络了大多数豪强和世家势力的情况下,皇兄要真想在这方面和他争不一定能取得好结果。”

“相反,天下寒门学子众多,若能扶持一个人上来,那么寒门人的心便都向着皇兄了。而寒门对抗世家,也向来是权术制衡之道。”

周以桉言毕,换皇帝喃喃:“从寒门入手?”

——

过了几日,距离皇帝生辰还有五六日的时候,裴清将今年科考的试题内容告诉了林舒窈。

林舒窈本想问他这内容从何而来,但他却并没有多讲,只说了许是科考将近,林二郎也变得有些急切,近几日都留在了太学,他便因此从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才拼凑出了今年科考试题的内容。

因着皇帝生辰将近,林舒窈想赶在皇帝生辰当日把事情点出,便也没有深究。她先去找人想法印证了裴清给出的结果,又让人准备写一封检举文到朝廷,更是准备以裴清名义将其发出,拉一众士子下水将事情彻底闹大。

从科举士子起,引发全天下读书人的不满,那这可真就是大事了。

而裴清这边,他不是一向以君子立身么,这不畏权贵的正义之举一出,她也算全了他夺得名声的愿望。至于他后面成为众矢之的,如何抵抗世家攻击,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然而她这边事情紧赶进度时,东乔却回来说,这几日城中突然兴起了一首新童谣,而且内容和科举有关:

“今科状元郎,双木排成行。

能说西境事,纨绔变文郎。

昔日北曲望,来日坐高堂。

欲问因何变,全靠人帮忙。”

童谣内容简单明确,状元郎,双木林,西境事,北曲望,和最后一句,几乎点明了林茂科举舞弊的事情。

而且这首童谣传播之快,不过两日便就传唱了全城。

林舒窈心下奇怪,当即就叫停了手里的事情,出门准备去找裴清一趟。

然而她到了裴清住处确是敲门不见人,问了主家才知道,裴清竟一早就出去了,但去了何处主家也不清楚。

于是林舒窈便耐住性子,借口与裴清相识有约,直接就这般守在了主家家中。

裴清的住处本就是主家后院空出来的,也因此两家也就只隔了一道院门。

临近傍晚,后院门外的巷子里响起了一声马的嘶鸣声后,便又听见门锁被开启的声音。

主家人听到了忙去查看,见果然是裴清回来了,便告诉了他家中有他相约的客人正在等他。

而还未等裴清反应过来他何时约了人,林舒窈便穿过院门,步态悠悠地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林舒窈似笑非笑:“裴郎终于回来了,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主家见林舒窈这般称呼裴清,心道自己多余,便也回了前院,将地方空给二人。

裴清似乎对林舒窈此举早有预料,不算太过惊讶地问:“林娘子……是为了等我?”

林舒窈姿容不复刚才在主家面前的婉约:“废话!”

她直接切入主题:“童谣一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裴清深呼一口气,并不否认的:“是。”

林舒窈质问道:“为何不与我商量便直接行事?”

裴清柔声道:“娘子说的,要赶在陛下生辰将此事托出,时间紧迫,便来不及商议。”

林舒窈当然不信:“便是说一声也不行?”

话落,林舒窈蓦地反应过来,裴清若想要找她商议事情,确实是个难题……

只因她这段日子与裴清共事,的确一直都是她去安排二人的见面。

而她也确实没考虑过裴清若有事该如何联系她,因为在她心中,她才是掌棋者,局面理应由她控制,还轮不到一个棋子来替她安排。

而裴清若想找她,自然也不可能直接去林府找人通报,如此看来倒真是她的失算。

裴清抬眸,目光清润而沉静地望向她,声音不疾不徐:“看来娘子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

可林舒窈何等傲气:“那又如何,你擅自行动之事就是事实。”

她又想了一瞬,突然道:“不对,童谣一事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就在我送李松到你这儿来的那日。”

那一天他说到一半的停顿,林舒窈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裴清睫长如羽,微微一颤之后目色更显幽幽,对上林舒窈戏谑而又沾染上了愠色的目光。

“裴大哥。”后院门外传来喊声,“你换好衣服了么?”

院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二人对峙的微妙气氛。

林舒窈听后回神,又顺着那喊问去观察裴清衣物——衣襟上被打满了泥点,如墨水滴在纸张上,从中心一处往周围溅开。

“你出去玩了?”林舒窈瞪向裴清,突然长辈般向裴清严辞呵责,“科考在即,你不抓紧时间温书竟在这个时候跑出去玩?”

裴清竟被她的语气和目光弄得有些心虚,掩唇咳一声后方道:“友人相邀不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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