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敲门声极缓极轻,几乎可以感觉到扣门之人的心虚和犹豫。

楚辞眼下只穿着一件素白色的中衣,她想了想便随手将外袍披在身上去开门。门外俨然站着一个圆脸华服的少年,神色略有些紧促。

她还在好奇朔方城和蜃楼之间有什么龃龉呢,没成想,现成的消息网,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楚辞立马不困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商长冥目瞪口呆,他目光匆匆扫过楚辞雪白的中衣,脸颊泛红,语无伦次:“老...老...老”

“老什么老?本姑娘风华正茂。”楚辞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将人拉了进来,

“老,老,老大,你,你先把衣服穿,穿好。”商长冥眼神飘忽,脸上红云乱飞。

楚辞嗤道:“你几时成个结巴啦?”

中衣也是正经衣服,至少在楚辞的认知里是这样的。不过,她还是将外袍套上,只是未系上革带,回头一看,就见商长冥仍然畏畏缩缩地蜷在桌边。

楚辞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将房中提前备好的茶水斟上,抿了一口道:“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蜃楼的少主,真人不露相啊。”

商长冥道:“我也没想隐瞒,只是当时在魔都,身处险境,不方便细说。”

魔族混沌道,鱼龙混杂,多有凡人到此地猎奇。而两年前,商长冥便是寻药至魔都,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消息,最后竟然寻到了千机营。

彼时,千机营中确实有一位医者,但却并非良医而是毒医。楚辞在千机营中仅有两位下属,一位蛭妖厍蛮,一位便是毒医崔停云。

就在商长冥快要被崔停云的毒蝎子咬死时,楚辞出现了。

“桑小明,商长冥,你这假名倒是取得别出心裁。”茶水含在口中,慢慢品出味来,楚辞斜乜斜这眼睛,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他当时自称小明,大难不死之后甚至还跟着楚辞混了半个多月,一口一个“老大”,狗尾巴摇得比花还俏,却没想到,人家身份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从头到脚都是假的。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不是,老大,您别生气...”商长冥低声下气,连连鞠躬道歉,全然不见商行少主的威风。

楚辞甚至相信,以此人识时务的觉悟,若是她乐意,这货准能跪下认孙子。

“行了,少在那矫情,过来坐下,我问你点事。”楚辞放下茶盏,朝他招招手。

商长冥抬头瞄了一眼,见楚辞面上果真没有半点恼意,狗腿子地“诶”了几声,挪着步子坐到楚辞身边。

余光一抹白腻晃过,商长冥一低头,便看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正在为他斟茶。

他突然想起这芊芊十指的来历,不免问道:“不过,老大,您怎么跟朔方城的弟子在一块,你不是魔族的千机...”

“诶,打住,”楚辞收回茶壶,道:“前尘旧事不值得一提,至于,我为什么跟他们一起,那也是机缘巧合,身不由己。”

商长冥奇道:“身不由己?”楚辞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年轻一代的仙门弟子肯定是她的对手,就算是今日那朔方城四人一齐上,以楚辞的能耐,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除非...商长冥目光一瞥,正好看见楚辞手腕处,那两只玄色的手镯。

“这手镯看上去不像是凡物,倒像是某种法器,”商长冥细细观察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悟:“这难道是玄冰锁!”

楚辞干笑一声,道:“识货呀...”

商长冥立刻想明白了各中原由:“这可是一等一的锁灵法器,老大,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身份暴露?怎么会受制于人?怎么会被迫沦为阶下囚?”楚辞适时接过她的话,叹道,“哎,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正所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防不胜防啊..”

“失足...”商长冥显然会错了意,一拍桌案,茶水四溅,猛地站了起来:“失足?那可是朔方城的弟子,没想到也是一帮乘人之危的衣冠禽兽。”

楚辞一口茶险些喷出来,憋着嗓子呛了后几口又连忙擦拭桌案的水渍,没好气道:“不是,你想哪去了?”

商长冥却如临大敌:“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楚辞无奈道:“人家是名门高徒,圣人君子,通情达理,压根没有为难我。”

商长冥还在炸毛:“那他们为何给你套上灵锁。”

“这个...”楚辞有些犹豫了,准确不是他们给她套上的,而是柳怀英一人的行为。

她之前还以为,或许是仙魔有别,所以柳怀英对自己心存顾忌,可这几日相处下来,又觉得不太是心存顾忌,更像是防止她逃跑。

对了,一定是这样,楚辞思虑一番得出结论。

楚辞骄傲道:“自然是人家觉得我良心未泯,又实力不俗,所以想要将本姑娘招安。”

一定是这样,楚辞心想,一定是自己出色的才华,过人的智慧以及高尚的品格打动了他们,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想要将自己纳入他们朔方城的阵营。

“招...安?”商长冥半信半疑,但楚辞已经耗尽了耐心,她在这里解释了半晌,自己想要打探的消息还没个着落。

楚辞道:“你先过来坐下,我有事情问你。”

“哦。”商长冥闻言,心中虽有疑虑,也只得点点头,重新落座。

熟料,他屁股刚沾上凳,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商长冥吓得又一次跳起来:“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来?”

楚辞简直欲哭无泪,可这次的敲门十分急切,她怕吵醒庭中其他人,只得站起来去开门。

商长冥急道:“等等,等等,我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楚辞满不在乎地回头:“你有什么可避的,直接跟人说,你我故友重逢,方才在叙旧不就行了吗?”

“不是这个啊,老大,”商长冥的脸又开始飘红云,“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说不清楚的啊。”

“哈?”楚辞一愣,为什么会这么想?

可她还未来得及回话,商长冥便径直打开衣柜门,将自己塞了进去。

楚辞:“...”她貌似还没来及问话。

房门又一次被打开了,这一次站在门外的竟然是牧云。楚辞万万没想到会是他,按说这孩子此时不是应该躲着自己吗

不过没关系,来得正好,楚辞瞬间释然,一个消息网废了,又来一个新的。

未及楚辞开口,牧云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下,率先开口:“我跟你说,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楚辞:“呃...”她自认为自己很少有语塞的时候,但是今天晚上,总是出现。

牧云神色严肃,眉头紧锁道:“你还记得我画的那副画像吗?”

楚辞想了想,点点头:“你之前在船上那副美人图嘛。”

牧云火急火燎地从袖中掏出画纸:“当真是不可思议,你看看,这幅画现在变成了这样!”

楚辞低头去瞧,还真是大变样,画中美人的形貌不变,但是衣着布景却截然不同。

本来盛装的美人如今仅着一袭素裳,绫罗钗环悉数不翼而飞。而原本于海棠树下低眉拈花的美人,如今却变成了于梨花树下冷目拭剑的女修。

如此朴素的构图,只会让人更加关注美人盛貌,以及其额间那抹别致的火纹。

楚辞一看乐了,“你别说,这画去了冗饰,倒是显得更加出尘脱俗了,足见改画之人的高明。”

“我记得《搜神后记》有载一位甕中少女,为人守舍炊烹,你这幅画的奇遇,应该可以与之比肩同论。”

“奇遇,什么奇遇,这下麻烦大了,”牧云急道,“被这么一改,现在谁都看出来,这画中的人是灵微长老。”

楚辞不置可否道:“那又如何?”

“我门中不可私画师长画像”牧云丧道:“之前的美人盛装,旁人见了,或许还要犹豫一下我画的是谁,就算指认出来了,可灵微长老从不作此装扮,我便能可矢口否认。”

“可现在,这画再也不能见于人前了,”牧云泫然欲道,“是谁,到底是?”

牧云这萎靡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幸灾乐祸,但楚辞还是忍了忍。

此刻他情绪不佳,正好乘虚而入,从他嘴里撬出话来。

楚辞随口安慰了两句,便准备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不料,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楚辞:“...”

这一次是牧云急地跳起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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