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登船,神水宫有的是办法。不过如果可以搭乘顺风船,想来会更加方便。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能和盗帅同船的。

“真要在这儿等吗?”何欢环顾四周,“此处颇为广阔,若有人追来,行踪不好掩藏。”

他与无花目前在三人一同用饭的客栈房顶,无花单手持佛珠,低眉念着经,没有回答他。

“无花,你生气了吗?”何欢问。

“贫僧为何要生气?”无花抬起头,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生气要夜半上房顶?要与人一起做贼,还要上贼船?”何欢说到这里,似是觉得有趣,笑出声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虽然我阅历也不算少,但这种还是头一回。”

无花看着他,神色渐渐柔和,无奈道,“和尚也没想到,有一日竟要陪人在房顶吹冷风,等天下有名的雅贼同行。”

“那么,和尚能不能回答我了,在这儿等真的合适吗?真不是因为你生气了所以捉弄人罢?”他声音柔和时,沙哑中带着一点娇俏,依稀能分辨出来“女儿本音”。无花定定望着他,片刻才挪开视线。

“这里与张家相距甚远,香帅轻功独步江湖,不会将人带到这儿来的。只消他看到我们,便能轻松汇合,无需隐瞒踪迹。”

“原来如此。”何欢点了点头,两人一时无话。

已渐入秋,夜风寒凉。萧瑟风起,吹得客栈边一棵梧桐树叶索索作响,一片泛黄的叶片恰好随风落在何欢手中,被他抓住。

无花见何缨抚摸落叶,神色中隐有一丝怀念。

“落叶辞树,施主可是想家了?”无花问。

何欢叹息,“月照落叶黄,不禁想起故人。”

只道故人,却平添怅然。无花不再问,只是站在风口,替她挡住瑟瑟寒风。

何欢仍在思索,从少林回来途中,应当先将小黄接走,只愿不要以此装扮撞见熟人。

子时将到,只见远处一黑衣男子转瞬即至,黑暗之中看不清他面容,身形比早晨见到时要劲瘦得多,想来是卸掉了易容,方便出行。好在能从声音中分辨一二,他低声道,“跟上。”

何欢与无花对视,看到他一点头,向前奔出,少林轻功名不虚传。

那黑影——也就是楚留香,却慢了一步,低声问,“可要我带你一程?”

何欢轻微蹙眉,“我跟得上。”

只听楚留香低笑一声,“好。”话音落下,人已远去,快要与无花齐肩。

何欢主修的轻功乃是神水宫正统轻功,借助水势有不间断奔袭万里、踏水不留痕之能。此等轻功更侧重耐力,速度却稍逊一筹。不过当初跟着王怜花习得的百般武艺之中,有一位大侠的轻功,是王怜花也不得不承认稍逊一筹的绝妙功法。

即便如今仓促之间,使出这只学了七八分的轻功,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这便是天下第一名侠,沈浪沈大侠的轻功。

学轻功时,还有一段趣事。

彼时何欢刚被人从神水宫秘密送来洛阳,与王怜花碰面。结果王怜花却不在洛阳。然而神水宫人并不知道,将何欢放下就走了。

也是何欢使出并非常人的一些手段,才在山西境内见到了他。只是看着他,却又有些不敢认。

王怜花衣着随意,脸上也有风霜,脸上胡子拉碴,与七年前截然不同。何欢见他终日酗酒,每到午时有人来接他出门吃饭,吃完再送回来。

何欢默默观察了他三日,第四日才能确定这人正是王怜花,便从土里钻身出来,握住他拿酒的手。

王怜花拿酒的手被死死攥住,他朦胧的醉眼往下一瞥,瞬间睁得又大又圆,他大喊一声,酒意全被吓跑。

何欢:“你叫的好大声,我好怕。”

王怜花惊魂未定:“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武功,是谁派你来害我!”

何欢疑惑不解:“你……你忘了我了?我是小妖怪。”

他托住这人被吓掉的酒瓶,缓缓从土中爬出来,将头发拨到脑后,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巴。

“什么小妖怪……”王怜花简直想要破口大骂,脏话到了嘴边才反应过来,“哦……是你啊。原来已经七年了吗……”

他又瘫回到椅子上,懒散的:“今时不同往日,我没什么好给你的了,辛苦你来一趟,不过你还是再回那个水牢里去吧。”

何欢看向他手边的酒,又看向他那双了无意趣的眼睛。

“那我走了,再见。”他礼貌道别,就又要钻回地里。

“等等!”王怜花拉住他的衣袖,“你真就这样走了?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有什么能帮到我的?”

何欢好脾气道:“我知道你过得不好,你被软禁在这里,酒里还有迷药,那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王怜花:“……”

“救我出去!你这笨蛋!”

何欢按他的指示,将他偷渡了出去。结果没走两步,他就说饿了要吃最好的饭菜、渴了要喝最烈的美酒,明明药性也已经让何欢抓了药帮忙解掉,却整天躺在客栈里不愿动弹。

何欢问:“你是后悔了吗?”

王怜花震怒,“你说什么!我怎么会后悔。”

“……”

他看着何欢一时精明一时呆傻的模样,简直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讽刺他,只是恨恨捏住他的脸颊,“你这小笨蛋、小蠢驴、小恶魔!我知道那女人一定给了你很多钱,快去给我买酒来,我要四十年以上的山西汾酒,不是金亭村的我不喝。”

何欢乖乖去给他买酒。

正提着酒望回走,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喊,“王怜花。”

他下意识回头,就被死死抓住了手腕。

“好哇,好你个王怜花,中了迷药竟还有如此手段。”抓住他手腕的是个眉眼含笑的男人,而这又毒又带着亲昵和敬佩的话,却是他身边的一艳丽女子说出口的。

那男子却在看见他双眸时,微微蹙眉,“他并非王怜花。”

“什么?可他身上明明有……”

“虽不是王怜花,与他应该也有关系。”男子道。

原来王怜花身上带着的香气,不是衣物的熏香,而是软禁他的人为他量身打造、寻声觅迹的香气。

何欢看向三里外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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