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止看着手背上那抹晶莹液体,一时有些出神,回过神时手上的竹板竟被人握住,不是别人,正是尹靖安。

他对这个学生有点印象,尹靖安和贺雪堂交情不错,但不像贺雪堂一样不学无术。

尹家是武将,在外驻守多年,去年才回宁安,得了陛下的恩典把自家子弟送往太学,时不时旁听两日开开蒙,开始华止还担心这个边关来的学生跟不上,后来发现他天资聪颖又有家学基础,学得游刃有余,较贺雪堂这种资质不知强上多少,说是开蒙实在是自谦的说法,就没有多留意他。

尹靖安笑眯眯道:“华学官,二十手板已经打完了,散学了。”

华止从他手中抽了板子,唤小厮收拾书匣。临出门时回头看了贺雪堂一眼,却瞧见尹靖安捧着贺雪堂的手皱眉头。

同窗交好本是件正常的事情,可华止看着这画面心里泛起一阵说不上来的古怪。

尹靖安往贺雪堂手上吹了口气,疼得贺雪堂像被人拨了脑仁里的筋。

尹靖安仔仔细细看着肿得发紫的手心,方才的微笑不见了,神情有几分扭曲:“华学官还真下得去手。”

贺雪堂:“别吹,别吹。”

元藏同仇敌忾道:“这个华学官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就算不给你面子,也能不给陛下面子?”

贺雪堂:“他几时给过谁面子?”

元藏:“你快去陛下面前参他一本,陛下最疼你,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贺雪堂不是没去告过华止的状,他十四岁落到华止手里,第一次被打手板就哭哭啼啼地告状去了,可恒帝那次没站在他那边,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华止少年才俊、博览经史,为人端方,不会无缘无故罚你,你要好好听学官的话。”

后来他又去吕太后那告了几次状,吕太后倒是帮他,把华敬之叫来问话,被华敬之以“溺子如害子”之类的道理辩驳回去了。

恒帝和吕太后就都不好帮他了,只能偶尔叫华止对他宽松点,可贺雪堂觉得这些话华止也听不太进去,对他和对其他人没什么分别。

自此,华止就成了贺雪堂的克星。

不过也不是没人能在华止面前说得上话,华止交友不多,贺长嬴算一个,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性情相投,算是挚友。

有一次贺雪堂撒谎称病被华止发现,吓得躲进贺长嬴府里不敢上学,躲了几天之后,贺长嬴亲自把他送进学堂,不知道和华止说了什么,华止竟对着贺长嬴笑了,当日就没罚他。

看着淤血越来越重的手心,贺雪堂心想正愁没有借口找贺长嬴,如今借口就来了。

岐阳楼上惊鸿一瞥,贺雪堂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冷美人就随风入梦。

想到能有个冠冕堂皇地说辞躲进太子府了,贺雪堂当即心猿意马,也不怪华止了,恨不得立马飞身太子府。

元藏还在那边愤愤不平:“依我看,不如找几个人埋伏在华学官每日散职回府的途中,蒙上麻袋打他一顿,他就知道怕了。”

尹靖安动了动眼睛:“我倒是有更好的计划,保准叫十一郎痛快地出了这口气,还能让许多人看上华止的笑话,只看十一郎的意思。”

贺雪堂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和他们算计华止,他满脑子都想着准太子妃,随口答道:“不必不必,我还有事情。”

说着,从尹靖安手里收回手,溜得很快。

他这一溜就溜到了太子府门口,趁着眼泪未干,正好用上苦肉计。只是还没迈进去,就被围住太子府的中郎将秋南山给拦在门口:“殿下,陛下有命,太子府众人皆禁足在府。”

贺雪堂道:“既然是禁足,那就是他们不能出来,没说我不能进去。我有事找太子哥哥,你别拦我。”

秋南山手握长剑,紧皱眉头:“没有这样的先例。”

贺雪堂:“胡说,前几日不是有个姑娘进府了?”

秋南山道:“那是得了陛下口谕。”

秋南山这人实在固执,贺雪堂见他不松口,轻叹口气:“秋大人,你怕什么,你就当是我硬闯进去的,父皇怪罪下来由我顶着。”

秋南山不为所动:“有我在,殿下闯不进去。”

贺雪堂被这人堵得胸口发闷,无奈道:“你怎么这样榆木脑袋?”

秋南山道:“职责所在。”

贺雪堂拿眼睛睖他,可他生气起来实在没什么气势,睖睁着眼睛也是软绵绵的,秋南山和贺雪堂没什么交情,只听过宫里人说过这位十一殿下,今日见到倒觉得有几分稀奇,性情是皇宫里少见的。

不知被哪个有眼色的小厮通禀给了贺长嬴,说贺雪堂在府外,贺长嬴穿着紫貂毛领锦袍大氅,由一个小厮扶着走出来,他站在门槛内,贺雪堂被拦在门外,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贺雪堂闻见贺长嬴身上熟悉的药香,隐隐觉得贺长嬴又清减不少,面色也不如之前好看。

见到他,贺长嬴脸上露出笑容来:“十一,你怎么来了?”

天气一冷,贺长嬴大概是又生病了,看他这副模样,贺雪堂反倒不好意思说自己的事情,只说:“太子哥哥,我专程来看你,你过得好不好?自从你被禁足,我总想着你。”

贺长嬴知道贺雪堂哄人水平高超,没被贺雪堂这些话蒙过去,笑问:“我被关了十几日,你今日才来见我?”

贺雪堂见自己的谎话被看透,忙道:“我不敢怠慢学业,唯恐被学官罚,所以才来晚了。前两日我一直想着你,今日背书就没背出来,被华学官打了几十下手板,太子哥哥你看。”

贺雪堂伸出左手,把淤青的手掌给贺长嬴看。

贺长嬴笑话他:“看来是挨了板子才想起我。”

贺雪堂顺势:“太子哥哥,除了你这里我哪里也不敢躲,整个宁安城里华学官也只给你几分面子。”

贺长嬴定定看着他,眉目温和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十一,我的现状你应该明白,我自身难保,怎么庇护你?”

贺雪堂不可能让这到嘴的机会飞了,贺长嬴对他从来心软,他多求了几句:“我相信你,江南别馆一事一定是误会,等过几日父皇查清楚真相,到时候你就能解了禁足。太子哥哥,你看看我的手,连笔都握不住了,要是过几天再犯错,只怕就要被打破皮。你知道我的,我读书不可能不犯错。”

说着说着,贺雪堂就想进去,又被秋南山拦住。

贺长嬴轻轻笑了下,松了口:“十一,你去把父皇前几年送你的蟠龙金牌取过来。”

贺雪堂之前看父皇有一块腰牌好看,就要了过来,只是一直当个把玩的玩意儿,不知道有什么用。

他叫小厮取了腰牌,往秋南山眼前一晃。

贺长嬴淡淡道:“见蟠龙金牌如见陛下,持金牌者可自由出入任何地方,秋大人,放人进来吧。“

秋南山行了礼,放贺雪堂进了太子府。

贺雪堂兴致勃勃:“蟠龙金牌还有这种好处,我之前都不知道父皇把这个宝贝给了我。”

贺长嬴道:“什么宝贝但凡你开了口,父皇都会给你,你到手得容易,自然就不当一回事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贺长嬴身上的药香夹在了风里,贺长嬴咳嗽了几声,更显出几分病态。

贺雪堂这次倒是真心实意地担心了,把小厮叫开,换自己握着贺长嬴的手臂,扶着他问:“太子哥哥又病了吗?”

贺长嬴身形一顿,目光掠过贺雪堂的手,看向他关切的眼神:“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天气骤冷,弱症复发。”

贺雪堂问:“吃药了吗?”

贺长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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