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窈一怔,他却已经迈步离开,很快走远了。她回想着“人情”二字,不禁摇了摇头,道:“微云,我们快些回宫吧。”
路上,微云小声道:“姑娘,方才五殿下那般做法,奴婢还真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姜清窈问道。
微云沉默片刻,道:“娘娘和二公主都说,莫要与五殿下有什么往来,否则只怕会触怒陛下。奴婢实在害怕。”
她顿了顿道:“原本姜家的地位和姑娘的身份,便足以令许多人顾忌了。若是再不慎落了什么话柄,只怕陛下......”
姜清窈轻叹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父兄手握兵权,威慑北境一方,姑母又贵为中宫之主。愈是这样烈火烹油之势,我们便愈要小心谨慎,否则一旦踏错一步,便会招来无尽祸患。”
“可是......”她柔肠百转,喃喃自语道,“你自小便服侍我,自然知道我与五殿下相识多年的情分。那些年的时光,我留在宫中,几乎是与他日日相处,姑且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吧。昔年两小无猜之情虽已不复,但我却也无法做到对昔日的朋友视而不见,在他受苦之时袖手旁观。”
“我自然晓得该明哲保身,莫要让自己卷入他人的风波之中。可我瞧着他如今的模样,心中实在不忍。况且,当年秋娘娘对我极好,她若在天有灵,看见五殿下经受这般苦楚,不知又要流多少眼泪。”
“姑娘终究是心善又念旧,”微云撇了撇嘴,“可五殿下先前却那副态度,丝毫不念姑娘的好意,姑娘何必还对他这般好?”
随着永安宫的匾额出现在眼前,姜清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有分寸。”
“毕竟,他是个可怜人。”她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
暮色四合,帝后回宫的队伍进了宫城。
整整一日的赶路,皇后面上显出疲色,但仍强撑着用了晚膳。膳桌上,她特意问了姜清窈道:“听说今日你又请了太医?是伤又反复了吗?”
姜清窈道:“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今日行走的时间略长了些,休息几日便好。”她问道:“姑母,今日祈福还顺利吗?”
皇后颔首:“云潭寺风光依旧,只是山中有些冷。衍儿安排的一切,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谢瑶音闻言笑眯眯道:“窈窈,待春暖花开之时,你一定要去云潭寺赏景,否则一定会抱憾不已。”
姜清窈笑着应了,又听她道:“母后,今日去祈福的世家贵女个个如花般娇艳,可惜皇兄对此视而不见,我竟没有见他多瞧谁一眼。”
皇后笑道:“你皇兄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就莫要替他担心了。”
谢瑶音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漱了漱口,又道:“皇兄似乎很信大师口中的命格与解签之说。我见他特意屏退左右,与那位秉烛大师密谈了许久,出来时满面若有所思的模样。”
“秉烛大师德高望重,曾为多人详解过命数,深得京都中人敬重与钦佩,连陛下也曾亲上云潭寺向他讨教过,”皇后道,“衍儿如此相信,也不足为奇。想来,衍儿定是为了读书与朝政之事向大师请教。”
姜清窈忆起数日前那场怪梦,一时间有些沉默,直到谢瑶音扯了扯她的衣袖道:“今日似乎只有五皇兄和四妹妹同你一起待在宫中,你可曾见到他们?”
“四公主抱病,未曾露面,”姜清窈抿唇,“倒是在萤雪殿遇见了五殿下。”她看向皇后,试探着问道:“姑母,凡祈福的场合,五殿下都不能前去吗?”
皇后柳眉轻拢,道:“陛下不准他参与任何宫内宫外的祈福祭祀。若是太后在宫中,兴许能宽限他,准他在陛下的万寿和除夕家宴上露面。”
“说起来,皇祖母何时回宫?”谢瑶音问道,“我有些想念她老人家。”
皇后抚了抚她的鬓发:“前几日陛下说,约莫还有半个多月。”
又说了些话,皇后便自去歇息。谢瑶音自然是留在了永安宫,与姜清窈同寝而卧。
内寝炭火烧得暖热,帷帐垂落至地。姜清窈倚在床头,听谢瑶音说着今日祈福一路的见闻。
“那位傅姑娘与三妹当真是要好,今日出行,她二人可谓是形影不离,”谢瑶音道,“自打她入宫,四妹便愈发沉默寡言了。”
“虽然我第一眼便莫名不喜那傅宝吟,”谢瑶音摇摇头,“但今日那些贵女中,她确实是最出挑的。不论是家世,还是才貌,我确实不曾见有人胜过她。”
姜清窈笑问道:“那么太子殿下是否对她另眼相看?”
“自然是不曾的,”谢瑶音揉了揉额角,“皇兄眼里只有大师,又怎会留意身边如花似玉的姑娘们。”
“如你所言,兴许这位傅姑娘便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了?”姜清窈接话道。
谢瑶音思索道:“傅家的地位在朝中文臣之中举重若轻,傅宝吟的祖父还曾做过皇兄的老师,或许皇兄会因此对她另眼相待?”
“只是我不明白,”谢瑶音喃喃道,“傅宝吟是贵妃引荐入宫的,她为何没有想过自个与傅家结亲?明明她也生有皇子啊。”
“想来是因为六殿下还年幼,尚未到婚配的年纪吧。”姜清窈道。
“罢了,皇兄的婚事,我们也不必多思,”谢瑶音打了个哈欠,脱去外衣躺下,“今日实在是疲累。幸而明日是课假,我可以躲懒了。”话音刚落,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缓。
姜清窈失笑,便替她掖了掖被角,自己也躺下闭上了眼。
*
过了些时日,姜清窈的脚伤已经彻底痊愈,终于可以自如地下地行走,不必再依靠轮椅与拐杖。她提起裙角,一时间还有些不大适应足底踩到实处的感觉,在永安宫的院子里走了几圈才逐渐习惯。
这日用罢午膳,谢瑶音说起今日晡时该去演武场上武学课,便兴冲冲地拉着姜清窈挑选衣裳。
太过柔软曳地的衣裙自然是不能穿的,两人便换了身轻便易行动的骑装。鲜亮明媚的颜色,衬得两人唇红齿白,眉眼如画,是独属于年轻姑娘的风采。
演武场位于皇宫东北角,阔大宽敞,占地极大,四处密林环绕,有马场、射箭场。她们到达演武场时,翠微堂的少年们已经纵马驰骋了好几圈,恰好去了旁边的射箭场练习射术。
“窈窈,我们来得正巧,”谢瑶音笑吟吟地道,“三皇兄他们正好不在这边了。”
负责教授马术课的是禁卫军中的一名军士,名叫燕辙,他虽温和耐心,却许是生怕她们受伤,所教授的不过是寻常的驭马行走,不敢任由她们纵马。谢瑶音总想趁他不备,松松快快地驰骋一番,燕辙却眼疾手快,总是恭敬地劝阻。
对待姜清窈,他亦是如此。因而,当姜清窈挑选了一匹高大而健壮的马后,他正欲劝阻,一旁的谢瑶音道:“燕将军,你难道不知姜姑娘的身份吗?”
她见燕辙微微愕然,便知这个看着木讷的少年并不知道姜清窈姓甚名谁,便耐心道:“她是驻守北地的姜大将军之女,自小便是骑马射箭样样不落地学,难道你还担心她会骑不好马吗?”
燕辙虽久居宫中,不曾上过战场,但北地之军的威名与实力赫赫,天下无人不知,他自然也不例外。听了谢瑶音之言,他这才恍然大悟,面上有些赧然,躬身道:“姜姑娘请自便。”
另一边,以三皇子为首的几人正在搭弓射箭,两两练习,箭羽连绵不断地射出,嗤嗤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五弟,你的伤好些了吗?”三皇子放下弓,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谢怀琤。
谢怀琤淡声道:“已然无碍,多谢三皇兄关怀。”
三皇子看着他漠然的神色,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旁正和人嬉笑的六皇子身上。六皇子正在抛掷着石子玩,嘻嘻哈哈声不绝于耳。
宫中没有秘密,他自然知道那个顽劣的六弟做出了什么事情。可父皇的态度便是默许了一切,他身为人子,又岂敢多事。
他眼底掠过悯色,慢慢移开了目光,走下了场。
另一边,教授箭术的军士道:“五殿下、六殿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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