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前,长鞭齐声而响,锣鼓喧天。
今日是大晋朝新帝登基之日,百官同庆。
然而喧嚣之外,后宫冷宫之中,多出一队人。
林舒窈身着华服立身于紧闭的殿门前,殿中光线昏黄,淡淡的阴影投在她的脸上。
殿外脚步声簌簌,林舒窈听见后唇边淡淡地勾起一抹笑,平静而倨傲,甚至还带着高位者的雍容闲雅。
殿门打开的那一刻,天空的灼亮全都照射了进来,将殿中央所有的阴暗逼退。
除了她身后的那一道影子。
从殿外而来的一共有五个人,为首的是个青年男子,一身服绿官袍,头戴双翅乌纱帽,姿态端方。
竟有朝臣。
而其他的几个则都是内宦装束。
青年官员行至林舒窈身前,浅浅行了个礼:“下官奉陛下之命,来向娘娘宣旨。”
林舒窈早就猜到来人的目的,只轻轻转动眼眸,目光轻蔑地看向青年官员身后侧内宦端着的东西。
“鸩酒。”林舒窈挑眉,轻飘飘道。
她又重新将视线移了回来,对上眼前这个自进殿之后便一直低眸未曾看她一眼的男子。
林舒窈天生唇红齿白,月眉星眼,便是此刻,秋风萧瑟下,皇后风光不在,她的容貌落在他人眼中,却也称得上是明艳妩媚。
可眼前这个人,却像是毫不在意她一般,不抬头看她一眼,甚至她还能微微感受到他对她的一丝抵触。
不过林舒窈如今也懒得在意这些,她只微微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新帝就这么打发我,竟派了一个七品官来给当朝太后送行?”
大晋朝官员服侍有制,六、七品官员官袍服绿,其中六品着深绿,七品着浅绿,林舒窈为后两年混迹前朝后宫,这些自然是清楚的。
青年官员却冷声应她:“未有诏书册封。娘娘,还不是太后。”
林舒窈两年前以林相之女的身份进宫,做了先帝的皇后,登上了当今女子所能登临的最高位置。
可是在父与夫之间,她是棋子,亦是忌惮。
皇帝想除掉林氏,但林相也全然不顾她的安危将她送入宫中为后,更甚的是皇帝忌惮她是林家人,对她多番提防,而她的父亲竟也随着时间慢慢怀疑起她与皇帝生了情愫,立场有了改变。
深宫之内,人情冷寒,林舒窈夹在中间无人可倚仗,渐渐的,也成了搅弄朝堂风云的人。
她在皇帝面前扮演贤良妻子,在林相面前装作贴心女儿。
还记得那年太医请脉中宫,向皇帝传去了皇后有孕的喜讯,皇帝得知消息后立马摆驾到了她的寝殿。
可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却对只她说:“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而林舒窈只眉头轻轻一扬,莞尔一笑,当即便应了声好。
她如何不知道皇帝在顾虑什么。
皇帝无嗣,嫡子若出,国本则定,那时皇帝若是因什么意外而崩也就不怕无人继位了。
林舒窈当然想做垂帘听政的太后,但她也知道她那时还争不过她的父亲。
而依她父亲的性格,若是幼帝登基,恐怕她这个皇帝生母也不会被放过。
所以她还不想皇帝败得那么快,死得那么早。
几月之后,宫中传来消息,一向与皇后不和、亦是皇帝最受宠的妃子贤妃因谋害皇嗣死在了冷宫。
林舒窈这一路来,为了培育势力,与皇帝虚情假意,与林相周旋,背地里更是杀了数不清的人。
比如依附林相的李氏一族,和皇帝的亲信、才为官不久的陆游川。
就连后来皇帝暴崩,宰相横死,也都离不开她的身影。
只是没想到,如今只差这临门一脚了,却被半道杀出来的新帝截了果实。
想起以前她与新帝……
呵,都怪她一时大意信错了人。
身前的官员宣完了旨,仍旧垂眸,只侧身让了位置,让端着鸩酒的内宦上前了一步。
林舒窈拿起酒杯,余光扫过眼前的这位官场新秀。
他与其他随行的人不同,纵然他垂着眼眸,但他翩然如玉的气质却是丝毫不受他神态影响地溢出,有玉的温润,也有玉的清冷,一眼过去,便是遗世独立的存在。
林舒窈目光不禁停留,多看了他几眼。
她停下动作,语气柔媚不减地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裴清并不想答的:“未曾。”
林舒窈瞧出他对她的嫌恶,她扬唇一下,笑得讥诮:“可我怎么觉得大人实在眼熟啊。”
裴清终于抬眼看向她,眼神清冽却冷漠:“娘娘久居深宫,而臣此前从未到过后宫,所以臣,没有见过娘娘。”
林舒窈轻笑一声,不再纠结:“好吧,那就有劳大人来相送本宫了。”
说完她看向了手中的鸩酒,然后并不拖沓的,提杯,一口饮下。
随后,她又勾唇,仍带倨傲地笑了笑。
她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位又埋首、不愿多瞧她一眼的清冷青年,她微扬下巴,不让自己的气场落下。
万般有因果,她不后悔入宫后做的这些事情,但若是有可能,她一定不要再进宫了。
没过多久,林舒窈的身体开始痉挛,鸩酒的药力开始在体内发散。
呼吸逐渐不畅,浑身止不住地轻颤,伴随着一口再难忍受的黑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林舒窈终是无力地仰倒在了地上。
外面的光照到她身上,从头到脚,洒满她的全身,而她身后的那道影子,也不见了……
——
“哗”的一声,林舒窈从水中探起,背靠到了浴桶壁上。
“娘子可是洗好了?需要奴婢进去给您更衣吗?”守在门外的婢女东乔,听见净室内哗哗的水声后便立马喊问道。
“不用。”屋内林舒窈的声音传出,止住了东乔想要打开房门的动作。
林舒窈仰靠在桶壁上,闭目舒缓着气息。
其实她洗浴时一直都有侍女在旁侍候,只是近几日她总是梦魇袭扰,一时心烦意乱便想自己多待一会儿。
那梦境如幻,其实里面许多人事林舒窈都已记不太清,但只最后的那一刹那、那一感觉,太痛、太真,连续几日她都忘不掉。
东乔在外仰头看了看天光,算着时辰踟蹰问道:“娘子,您今日还去城中吗?若再不去,恐怕时辰晚了就逛不了几家店了。”
话语问出,过了一会儿,房内的女郎才答:“去,进来为我更衣吧。”
——
林舒窈一番梳妆打扮之后便带着东乔去了长安城里逛。
只是城中各类店铺,无论是金器玉石,还是书墨典藏,林舒窈看了许多却都没有一件看上的。
如今二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东乔终是忍不住问:“娘子,今日奴婢看您逛来逛去了许久都未曾买什么东西,您可是再寻什么特别的?”
林舒窈漫不经心道:“宫里那位生辰将近,父亲让我为他准备个生辰礼物。”
东乔惊讶:“啊?娘子就打算在城中给他挑吗?他能瞧得上吗?”
林舒窈看她一眼,笑道:“是啊,你也知道他什么好东西没有,全天下各品类数一数二的珍宝可能都在他库房里堆着呢。所以你说,父亲干嘛让我去给他准备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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