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张福来敲门,“少爷,您起了吗?”

“福伯,你进来吧。”林己余昨夜后半夜是听着,隔壁的雕木声睡着的,睡得还挺好。

“膳食老奴已经拿回来了,少爷是想在房里用还是出来厅子里?”转眼林己余来归林寺八日了,他身上的伤逐渐愈合。张福便开始想让他自己多活动活动,怕他在屋里躺久了血行不畅。

“劳烦福伯放在厅子里吧,我一会就来。”林己余昨天被成林推了一把,伤口又裂开了一点。但他藏着没说怕张福知道担心,硬是忍着起来了。

“好,那老奴先去给少爷打水洗漱。”

“等等,福伯你的脚怎么了?”

张福这一转身,林己余才发现他走路一跛一跛的,显然是腿脚受了伤。仔细一看臀下还有一个灰白脚印,分明是没留神被人从背后踢了一脚,摔的。

“欸,没事。老奴刚才走路没注意摔了一跤,过两天就好了。”张福说完没事似的,半掩门出去了,林己余心情却沉了下来。

本以为昨天成林被春苑带走后,他们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没想到这寺里其它被程黛收买的人,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少爷,老奴有件事想与少爷商量。”张福在饭桌上吞吞吐吐的,还是把话说出口了。

林己余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有预感,接下来张福说的事,必定与他腿脚上的伤有关。

“福伯有事不妨直说。”林己余不动声色的,又瞥了一眼张福的脚。

“明日起,白天老奴想到前殿帮寺里做些杂事。”张福低着头有些惭愧。“不过少爷放心,老奴已与寺里说好了。每日寅时至酉时老奴就在前殿帮忙,晚上回来。膳食奴才也会托人送过来,不会耽误少爷用饭和院里活计的。”

张福事事都想得周全,不会是临时起意。

“福伯怎么突然说这些,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张福这么一提,林己余才想起他还在林府时,听过有关于归林寺的一件奇事。

归林寺其实是大衡的国寺,出了名的人杰地灵。因为历代国师都是归林寺出身,再加上国师会经常在寺里闭关修行,所以这地方就成了许多如林己余这般想入庙堂,又求助无门之寒士的上上选。

因此每日都会有数不清,期盼得国师提携的人来寺里赖着不走,闹得归林寺禅房供不应求。归林寺被逼无奈,只好出了个告示。言真正手头不宽裕的落难之人,来寺暂时歇脚,他们是欢迎的。可长期住且囊中不羞涩之人,则要另交食宿费。

思及此处,林己余大约能猜出张福提出要去前殿帮忙,和他腿受伤的原因了。

程黛一直把林己余当眼中钉,恨不得他早死好眼里干净。这回好不容易借着鉴华阁的事,把林己余赶到了归林寺。虽然说为了林府的颜面和她自己的名声,被迫给林己余找了个院子做给外人看,但是寺里的食宿银子,她是绝不可能付的。

而林己余在林府能吃饱就算好日子了,月钱是一两没有的。张福在林府养马的钱怕是也买药用完了,两人都没有银子可以交给归林寺当食宿。想必是张福到前殿时,因为这事被人为难了,所以才想着要给寺里当帮工,少遭人白眼和闲话。

“福伯,我这有块玉佩,你先拿到山下卖了吧。”林己余说着回屋,拿了一块之前张福回去收拾行李时带来的兰草白玉圆佩出来。

这是胡黎在他五岁生辰时,突然清醒过来,花光积蓄托人找来的。

胡黎当时说希望他长大后,能似这白玉兰草一样,心坚如玉、无暇芬芳。可惜他没能做到,再留着这圆佩也没什么用了。

“这可是胡姨娘留给少爷的念想,少爷怎么能想着当了它呢?”张福忙推了回去。

“老奴只是忙惯了,闲下来浑身不舒坦,这才想到前殿帮帮忙,少爷不要多想,咱们不缺银两。”张福说完就端着碗碟下去了。

他怕自己再晚走一步就会露馅,会让林己余听到他肚子饿得在咕咕叫,刚才的谎话也就跟着露馅了,可他不知道的是耳明的林己余其实早就听到了。

他们的日子已经难到张福要不吃,林己余才有的吃了。

晚上,林己余继续辗转难眠。他也不为难自己,干脆搬了张小椅子坐到檐下,听着隔壁的催眠音想事情。

不知是事情太多太杂,乱得像没头的线团,还是隔壁的沙沙声实在催人懒,林己余没一会就走神发起呆来。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看到院子尽头与清修院共用的那堵墙角,有一片黑色衣角翻飞过去,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林己余心里一惊,接着立马明白了其中关窍。他这么一个‘废物’程黛都要在归林寺留眼线盯着他。那身为一国之君的煜帝只会更多,里面说不定就有昭王的人。

只要利用的好,就是他的机会。

林己余想通之后,悠哉游哉地搬着凳子回屋睡觉了,丝毫不管隔壁煜帝的死活。

他巴不得煜帝夜夜刻木到天明,他好听着沙沙声晚晚好眠。

第二天张福前脚一出门,林己余后脚就跟着起来了。

张福现在早出晚归的,院子里的活计他总要想办法分担些,而不是理所当然的使唤张福。

经过这些时日相处,张福对他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他这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偿,不是不识好歹的。

林己余拖着身体,缓慢踱步到院子,看到了小厨房门口的一盆脏衣服。

空静院离前殿还有不短距离,能用水的地方只有两处,一是后山的溪流,二是隔壁的清修院。

昨夜他好像记得听张福提了一嘴,说隔壁院子住进人后,他们要打水就只能去后山了,路途不近,以后水得省着些用。

既然如此,他更不能让张福晚上回来之后还要到后山打水和浆洗衣物了。

林己余弯腰抱起木桶,腰臀处的伤口被拉扯到,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缓了好一会,才有力气出门。

他经过清修院时,没忍住好奇悄悄往门缝里看了一眼,想知道天天刻木让他好睡的人在干嘛。还没看清楚呢,里面就响起了锯木头的嘎吱嘎吱声。

他害怕被发现,立马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走了。

他这一举动,落在清修院门口掉着的池良眼里,就像是只好奇兔子,被随便吓一吓就立马受惊夹着耳朵跑了。

“主子,人走了。”池良向院子里正在割木头的嵇游禀报道。“要不要属下去查一查他们身份?”

“不必多生事端。”嵇游说话时头也没抬,反正他们在这也不会待久。

萍水相逢的人那么多,哪用得着个个都查那么清楚?

“是。”池良识相闭嘴了。

他清楚,相比隔壁院子里两个来历不明的主仆,主子肯定会觉得他手里的香樟木块更有意思。

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林己余抱着木桶,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后山溪边。

初春的溪水还很凉,他手刚伸进去,就被冻得收了回来。

林已余左右看了看,挑了个有阳光的地,伸手进水才觉没那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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