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周承昀后,两人坦荡地行至南端,而后如隐于荒田枯禾间的鸟雀,避开散布在城中各处的耳目,即至禁山。

玉流没有去看那座擦身而过的寂寥院落。

山已咫尺,谢遥知不入山门就仿佛已经感知到从山巅狂卷而下的寒气。

“你说,”谢遥知卷着舌尖,“里头有没有人正等着你送上门来?”

玉流不答反问:“你想说谁?”

谢遥知假意思忖:“你来找的那位失踪的外侯官长官?还是……我也说不准。”

“你想说无涯贼首吧,那更好,”她巴不得能在里头遇见他,“他最好真的在,趁此机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谢遥知挪着脚尖,欲言又止:“可是这山……”

玉流知道他先说什么:“你该对我有信心,我不会死在山里。”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玉流:“嚯,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就是知道,”谢遥知眼角袒露几分藏于眨眼间的情谊,他没有看她,折扇打着手心,忽而问,“玉流,还记得我当年在万丈峰中见到你时说的第一句话吗?”

“嗯?”玉流皱起脸,仿佛他在说什么笑话,“十几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会记得,你也太高看我的记性了吧。”

“是么……”他隔着雨露望山,狐狸眼耷着,轻轻笑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谢遥知摇着扇子,拂散只罩着他的那层白纱,也拂散了他心底的那层落寞:“那你进去吧,周承昀那边,我会帮你看着的。”

玉流吊起右眼眉峰:“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你很想我进去。”

谢遥知笑:“信任你而已,早去早回,放宽心,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换句话——我不会害你。

玉流点点头,再吞吐一口山下的气息,推开没什么用的棘枝围栏,温和地走进那片雪雾……

随同清丽的身影逐渐被雾霭淹没,谢遥知那点不在乎的自得也一齐消失。他斜着眼,细细感受那道几近于无的微弱视线。

经年累月训出的本事,一点眼神便能推测人心。

这道不熟悉的目光中,掺杂着丁点的不满,更多的是羡慕。

谢遥知转过身,半张脸上荡出点笑来。

那户方圆几里唯一人家,没有关紧实的门扉后有一只眼睛。一眼看去,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谢遥知举着扇子抵住下巴,半垂眼眸思量。他记得这个地方,也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平生都没有交集过的认,为何要那样看他?

意随心动,谢遥知脚下一转,正欲上前敲门,门后的眼睛轻颤,脚都没有抬起,缝隙便已荡然无存。

从院子里被门拍出的,与禁山截然相反的活风打在脸上,谢遥知轻呵:“啧,什么人呐。”

不过这风也打醒了他,谨慎起见,他还是不要和这地方有一丝一毫的接触为好。

谢遥知敲着折扇走到路上,玉流进了山,他得等着她,但也不能闲下来,另一个人还没找到影子,这让他有些不安。

难得一次走在前头,居然还要被他牵着鼻子往歧路上移,这是让人不甘心。谢遥知正是不满之时,又有人不怕事地赶着送上来。

谢遥知站在阴黑的巷子中,脸色阴恻得如无底深潭:“地上的人呢?”

贴着墙的人浑身一抖,接着就是膝盖摔落在地:“少主,他、他跑了。一眨眼的工夫,人,人真的就没了,地上就只有断了的绳子……”

话都未说完,玩世不恭的笑眼已然消散,狐狸狡猾的凶狠毕露:“你、说、什、么!”

谢遥知一脚将人踹出去,怒声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吗,周承昀这么一个文弱书生都对付不了?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他咯着血,不顾剧痛爬过来,磕头搓手告罪,“少主,可能是他的护卫来救他了,我已经让人去追了,城里有我们的人,一定、咳……一定能把他抓回来的。”

谢遥知嘲讽:“人都跑了再抓回来有什么用,给我赶紧去盯着周清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儿子遇袭被绑……我说,你怎么还站在这儿,等我夸你吗?还不赶紧给我滚!”

将人骂走,谢遥知按着眉心,无处可发的火气让他只能拿地上的绳子出气。谢遥知低头碾着绳头,真想把这当作人头,全都踩进土里活埋算了,为什么日部的人都是这般的蠢货,一个两个,只会给他添堵……

突然间,眼睛微闪,他挪开脚,捡起断绳搓在指尖。

每股都裂得带着毛刺,这不是砍断的,这是扯断的……谢遥知心头猛地跳起,愈发不安的预感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糟了!

玉流!

玉流走在由人肉人骨凝成的怨雾中,这些怨雾在地形地势的催化下被无限放大,逐渐变成了瘴气。

与其说瘴气有毒,进来的人会陷入幻境,不如说人心有恶,见鬼变生。

在如怨如恨的白雾中,运气好的,遇见一群没有头脑的鬼,絮絮叨叨,怂恿你去做坏事,运气不好的,会看见无数熟悉的面孔,过往的恶念一一成真。

她还好,本身就是恶人,没什么运气好不好的,恶人见恶鬼,有什么好怕的。

“都是熟人,你们给我点面子我也给你们点面子,要跟着我就闭嘴。”

雾气瞬间退离了些。

世人走不进走不出的山水总会带点什么鬼神的言论。或是山神,鸟兽在山中养出了灵性,会为迷路的人引路;或是山鬼,白雾也在山中得到了点化,这些绕着手指玩耍的雾也能说是灵。

邪灵。

依附在进山的人身上,带着他走进孤独之境。

人走过去,带出的一点脚印会迅速被白雾侵蚀,犹如成百上千的飞蛾赴火,结果却是黑蚁食尽猎物。

玉流拖着结成锁链的白雾,走在万顷地中,谁也不知道禁山有多高多深,一座能埋了二十多万白骨想来也不会比万丈峰差。

一山的枯黑树木,显然是上了年头。玉流举着手,戴上手套的指尖拨动过一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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