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那两箱锦绸,越明珠便想到趁此机会回赠手信。
不论如何,有人惦念着她,她也应该好好对待那个人才对。
不过她的女红甚是差劲,书画也不通,送什么能又低调又讨人欢喜呢?
越明珠想了一晚上没想出答案,还是云青提起,可以去青山寺祈福上香,求枚平安符赠给小少爷。
平安符小小一个贴身戴着,便是被人看见了也不知道联想到别处,寓意又很吉祥,自然最适合不过。
正好次日天朗气清,晴空和煦。越明珠决定即刻出门。
刚一坐上马车,便见孙妈妈急匆匆地跑过来提醒:“小姐,老爷说晌午后有客人,小姐务必要在未时之前回府。”
越明珠没有多想,应声后便放下了帷帘。
青山寺在上京城以东,依山傍水。虽然位置略微偏僻,但因着常年有大师讲学听禅的缘故,香火素来旺盛。
行至寺庙正门,却见朱门紧闭。原来是今日了无大师云游归来,在寺中邀了贵客,大门不可旁人通行。其余人等若想入内,只能再绕一条小道从侧门入寺。
云青悄悄八卦道:“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宫里的贵人。”
出入青山寺的香客不知凡几,其中不乏朝中重臣家眷。在他们面前设下这样的规矩,一点也不怕有所得罪,足以见得寺中那位大人物有多么位尊势重。
“也许只是了无大师喜好清静,随便找的一个借口。”越明珠托腮,“也不知道绕道去侧门远不远,能不能在未时前赶回去……哎呀!”
马车猛地一晃,吓得越明珠抓紧了云青的手臂:“怎么回事?”
云青连忙探出头去问车夫,盘问之下很快明白了情况:
“小姐,这条小路太窄,又是上山路,刚刚拐弯时马儿失了蹄,车毂撞上了前头的马车。”
“不过万幸的是只是车毂有些磕碰,别的并无大碍。”
虽然没闹出大事,但她的车马冲撞了别人,怎么着也应该道一声歉。
这基本的礼数,越明珠还是懂的。
越明珠掀开帷帘,望向前面的马车,正对上张熟悉的脸庞。
是才在踏青宴上见过的任四小姐。
旁边有个同她模样相似七八分的男子,应是她的胞弟,上回好像跟裴惊策打过马球。
“我就说是谁的马儿如此毛躁。”
任雪韵的视线轻轻掠过她的脸,轻轻一笑,语调柔和温婉:“原来是明珠的啊。”
“……”
任雪韵一向瞧不起她,每回都这般含沙射影。
一回两回,越明珠迟钝听不懂。可次数多了,便是听不明白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越明珠不接话,只软着声音客客气气地道:“任姑娘,刚刚是我府中车夫的过错,真的很不好意思——”
任雪韵缓声打断:“若是不小心,也就罢了。只是明珠妹妹都到了天子脚下,身边奴仆还是这般粗鄙莽撞,实在叫人担心。”
她又笑了笑,“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任雪韵便放下了帷帘,吩咐马车扬长而去。
云青:“小姐,奴婢觉得刚刚那是话里有话……”
越明珠才不会深想这些不要紧的事,道:“不管她的,我们也走吧。”
…………
进入青山寺内,只觉周身浸在缭绕檀香中,梵音悠扬飘渺。
越明珠不懂礼佛规矩,不过想着心诚则灵,便一间殿一尊像地拜了过去。
拜着拜着,她发现拿的香不够,便支了云青去旁边买,自己先去下一间殿。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眸子刚刚闭上,旁边突然传来男子陌生的声音。
“真是巧了,又在这儿遇到越姑娘。”
越明珠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望向来人:“谁?”
竟然正是刚刚跟任雪韵一同在马车内的男子。见她面露警惕与防备,有些不满地道:“任家七少爷任自恒的名姓,越姑娘都没有听说过?”
说是疑问,话外之音却透着笃定。
任家是上京城的阀阅大族,任自恒又是备受宠爱的幼子,他不相信怎么会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头。
“没有,我不认识你,借过一下。”
越明珠隐约觉得这人很奇怪,径自要离开,却被任自恒伸手拦住。
“越姑娘深入简出,在郡主府踏青宴之前,我也不知道上京城还有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女郎。”
任自恒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视线从她玉白的脸一路往下,赤|裸|裸地扫过她周身。
那眼中带着某些极其露|骨的意味,叫人很不舒服。
“倘若早些见过越姑娘,我定会重金厚礼抬你进任家大门。”
这用词太过轻薄逾矩,越明珠只觉得耳朵像是被人强行灌进了一桶污水。
她从前没有碰见过这般怪事,只想快些离开,侧身避开任自恒便往外走。
然而那人好像不死心,或者说压根没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似的,还跟在她后头唤她:“越姑娘——”
走到有人的地方,越明珠才站定,侧过身没好气地道:“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可惜她嗓音软绵绵的,再生气的话说出来都没有分量,根本骂不走这登徒子。
任自恒道:“我若没记错,越家到越大人这一辈才进了京,呕心沥血混到三品也无甚大用。”
他一副施舍了大恩大德的语气:“难得飞上枝头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人争破了头,我就这么拱手送给越姑娘,越姑娘就一点都不珍惜?”
“……”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越明珠连警告他的心思都没有了,惹不起总躲得起。她转身要走,却正正好好又遇见了任雪韵。
“自恒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走近之后,任雪韵才像是刚刚看到任自恒旁边的越明珠,惊讶地打着招呼:“明珠也在啊。”
她很自然地上前握起越明珠的手,语调像个知心姐姐似的。
“我这个弟弟还真是不叫人省心。刚刚我去寒暄了两句,转头就不见了人影。我可真怕自恒又去胡作非为,没想到竟然是来找你的。见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那话里似是有无限供人遐想揣度的余地,越明珠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她道:“任姑娘,我并不认识你弟弟,是他莫名其妙找上我的,”
仿佛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说破,任雪韵一怔:“明珠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
越明珠抽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他们姐弟俩的距离,重复道:“我从前根本没见过你弟弟,也不知道他找我做什么。”
任雪韵扯了扯嘴角,却露出另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明珠妹妹你大可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
看起来通情达理,却绝口不提越明珠所言之事。
任自恒见状,干脆道:“我想纳越姑娘作妾这事,的确还未同姐姐说起。”
越明珠忍不住道:“我没有同意过你。”
“你方才可不像是要拒绝我的意思,”任自恒道,“越姑娘若是觉得我口说无凭,诚意不够,大可等会儿下山就让我去越府下聘。”
越明珠从未见过如此不可理喻之人,偏偏一旁的任雪韵还不加阻拦。
她嘴笨,拒绝的话说了一次又一次,却次次都被人曲解,现下实在不知道还能在说什么。
无言以对之际,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沙弥,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三炷香:“女施主,瞧你手中的香快烧完了,若你等会儿还要继续上香,便把这三炷新的拿着吧。”
越明珠愣了愣,才意识到沙弥是在同自己说话,连忙接过来:“谢、谢谢……”
沙弥合十朝她低了低头,抬头后又看向一旁的任自恒。
“佛门清静之地,这男施主满口情爱,又对女施主多加纠缠,当真是贪、嗔、痴一应俱全。”
大抵这上京城还没几个人敢这么跟任家少爷说话。任自恒不由变了脸色,不屑一顾地冷哼:
“这青山寺不知道多少块砖瓦是我任家捐的,在我自己的地盘上做什么,轮得到你一个小秃驴说话?”
沙弥念了声阿弥陀佛,不恼不怒地道:“一切法相皆为虚妄,权势名利也非真实。青山寺中众生平等。任少爷若是想要辩经,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问过我师父了无大师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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