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流记不清她在内殿中跪了多久。
金窗外红绒似的远日渐渐凝成烛台之上的一点赤红鸽子眼,妖艳得灼眼。
冰冷的方砖硌着膝盖,盛着破碎的白瓷和一地的茶渍,如水蛇破笼,蜿蜒匍匐而过,冷麻了肌骨。
地狱有这么冷吗,不知道。
天子盛怒时装鹌鹑就好了,反正她前面还有两个人顶着。
“……诸几啊诸几,朕是让你去把人带回来,不是让你把自己送进去,还要别人来救你,像话吗,闭嘴,朕暂时不想听见你说话。”
“章囚,年初朝廷内外就不算安稳,邳州是大城,不能出大乱子,周清文的事得尽快平息,你知道该怎么做……”
章囚应声之后,千尺万丈深潭般常静深远的眸子终于落至她的身上:“玉流。”
玉流收紧心神,慢慢压下腰背,滚着喉,喑哑道:“臣在。”
可到此就止住了。
座上之人的眉拧成“川”,沾着朱墨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内殿仅存的声响皆来自于此,锤击着几颗有异的心。
那种沉默如深渊的凝视让章囚不由得提起了心,眼尾狭长的余光中玉流伏着腰没有抬头。
她在想什么?
如若不去看天上的黑渊,她又在注视着地下的什么?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从皇宫走出时夜已过半,皇城围墙外的风拍上脸,在殿内跪得晕乎的诸几恢复到了入宫前野牛一般的状态,长舒气后搭上章囚的肩膀:“阿囚,去吃酒吗?”
章囚承认这是他的错,喂的汤药太补了,脑子都快补过头了,过犹不及,过犹不及。
“别发疯了,回去歇着吧,天亮了我还有的忙。”章囚道。
诸几搡着章囚:“忙?啊对,你忙……唉,不是,我就失踪了这么几天,邳州怎么就闹成那样了?”
自他睡饱醒来,章囚的话就同他被灌进的药汤一样,完全没明白是为什么:“玉流,回来的路上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起过?”
“赶路,忘了。”玉流言简意赅。
她时机算得准,宣旨的小太监刚从前门走出去,邳州的外侯官就从后门把卷宗送到了。他们跪在殿中的前一半时间里,赵徥都在看那卷密密麻麻又算不上什么丧命之错的认罪书。
“……还有,外人在,不方便。”玉流想了想,补了这么一句。
“你也知道有外人在啊,”她不说还好,一说连向来纵容她的诸几都黑了几分脸色,他松开章囚,朝玉流道,“那你还这么随随便便地把谢公子塞到我那儿?”
玉流没有丝毫先斩后奏的愧疚心:“你自己也说了,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想欠他人情。”
“理是这个理,可你不知道,那位谢公子!咳,”诸几不稳重地跳过来,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小姑娘磨着牙别别扭扭地告状,“那位谢公子对我别有用心!”
章囚无语凝噎,摇着头望向愁云惨雾的天。
玉流默了默,拍拍诸几的臂:“诸哥,回去睡吧,睡醒了脑子就好用了。”
“好什么好,他在我家我怎么睡得安稳。和我说实话,你确定谢公子对我——”诸几还没嘀咕完对自己的担忧,章囚插话进来:“行了,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儿都再说,她明日还要入宫觐见贵妃。”
对,差点连玉流自己都忘了,赵徥在那段不输折磨的沉默后,少见慈悲地告诉她安思贤近来心绪不宁,总是想起往昔,更想见见她。
姑且当作是真的吧。
身后就是宫墙,高高长长的影子是尾随的恶鬼,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头顶的滚滚黑云如长裘重氅加身,雷霆似千军万马奔腾,银刃划破黑夜,裂缝后淬光的眼眸映亮青山之峰。
闷又紧。
诸几的头又疼了:“打雷了,看这天今夜是要有暴雨喽,走吧走吧,我也早点回去睡。”
章囚停下等着:“阿玉?”
“来了。”玉流点着头,迈出步子前再回头长望了一眼遥远的青山。
诸几说得不对,暴雨没落,空留风雷。
远远的,那座小宅子几乎漆黑一片,宝儿和小白的屋子早就黑了。玉流停在门前,拽下细竹拿下悬于枝头的六面玲珑缠金灯笼。
不是先前的那盏,唯一相似的,是同样的小巧。
黑夜多风,灯笼中的微焰晃晃,拂起的长发飘摇,在宫中被阴风吹得发沉的脸被快熄的灯火照暖。
她并不期待这盏灯,她期待点灯的那个人,可是他今夜不会来,此后的夜也不会来。
“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那就在我进门前说出来。”
玉流在心里数到三,清隽的人影从附近的空巷中走出来。她点着鞋跟转过身,罩着细瘦火苗的灯笼勉强亮出昏沉的暗光。
“什么时候跟上我的?”她问。
他答:“皇宫之外的第一个路口。”
玉流笑了,眉宇舒展一束的月白:“挺厉害的谢遥知,不仅我没发现你,章囚也没有发现你。为什么跟着我?”
谢遥知离她不算太近。由那盏小灯的光划开的地界似裂谷,他落在更暗的那侧。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谢遥知像着了魔,一眼未眨地盯着那道细细的亮线。
“担心你一个人。你住的地方偏僻,走夜路不安全。”他道。
“那你就该大大方方地在宫墙外等我,而不是默不作声地跟着。”
“没和你说一声就出现,怕你生气,而且,”谢遥知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可笑,“诸大人似乎对我退避三舍。午后在府中见到我,不仅脸闷红了一圈,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怕他多想。”
“哈,怪我,是我忘和他说。今夜就不会了,你不要到处乱走就行,尤其别在诸哥房门前瞎晃,”灯中的烛快熄了,玉流和他说,“我已经不生气了,那件事说到底不是你之过。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你可以走了,我明日还有要事入宫。”
随同她的话音,那道亮线向她那侧蜷缩。谢遥知没走,反而朝她迈出几步,跟着弱光而停,眉心半皱,他忽道:“玉流,你会一辈子都留在朝中吗?”
玉流一时半会儿没能接上他急转偏离的思绪:“什么?”
谢遥知抬起脸,素来半邪的脸上露出鲜有的认真:“玉流,你会一直都当外侯官吗?”
这不是她预想中谢遥知的追问,她被打个措手不及。玉流迟疑了会儿,才道:“那我该做什么?找个夫君结桩婚事然后为他生儿育女?”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啊,我是说,”谢遥知有些急,急到差点口不择言,“或许你可以离开这儿,也不一定要回崇州,可以去外面看看,塞北,江南,或是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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