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看着俯跪在地上的沈清晏,抄起手旁石砚便甩到了她的身上。那方端石砚砸在她的后背,随后落到她身侧,躺在她瓷青色的衣裙之上。

沈清晏吃痛,蹙着眉头却仍旧隐忍不发。晟王冷哼一声,道:“我已是戴罪之身,受不起县主如此大礼。”

沈清晏道:“尊卑有别,礼不可废。”

晟王未再言语,只是行至沈清晏前,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头,看着她那双并无波澜的眼睛,捏着她下颌处的手,愈发使劲。

可怎耐她依旧面无改色,就像是个不知疼痛的怪物。

晟王冷声道:“不痛?”

沈清晏回道:“疼。”

晟王道:“那为何不哭?”

“越是疼痛,越不能让人知晓。”沈清晏笑笑,嗓音愈发清冷,似比窗外萧瑟之风还要悲切几分。

晟王盛怒,伸手将她提起,顺势压至横倒的箱笼之上。他箍在沈清晏脖颈间的手慢慢使力。可纵是她的面色已经发红,却见她依旧不做反抗,没有挣扎。

“无趣。”晟王甩开她,道:“你来做什么。”

沈清晏道:“王爷不饮不食,王妃很是担忧,故遣妾来相劝。”

晟王冷笑,道:“她让你来,你便来?”

沈清晏点头,道:“尊者令,不敢违。”

晟王又道:“那她若是不去寻你,你便不来了?”

沈清晏又点点头,道:“妾不知王爷近况,自是不会来的。”

晟王笑道:“本王不知该说你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你若真心而来,也不编句好听话,就想劝得我回头?”

沈清晏亦笑笑,道:“王爷错了吗?”

晟王不语,她便又道:“有错方需回头,若是王爷无错,何须回头?妾不是来劝王爷择路,只是想请王爷先进些饮食。”

晟王坐回书案旁,看着这个一身瓷青衣裙的女子。她容色晏晏,端直而立,如竹如金,似不可折,又似无底深潭,观不透。

聪明的女子有之,貌美者有之,他身为皇子,所见繁多,却未有如沈清晏这般——擅藏者。

眼见晟王目不斜视,沈清晏亦不躲避,只是候了少顷,又问道:“王爷可是要进些饮食?”

晟王不再看她,复提了笔,方想染翰,才忆起那一方端石砚已被他做刑具甩了出去。

沈清晏将那方端石砚捡起摆回书案之上,又自一旁挑选了与之相合之墨,这才取水研墨。

晟王提笔写了两个字,又弃之,开口道:“今上申斥,要我罪己。”

沈清晏言笑晏晏,道:“王爷罪在何处?”

晟王道:“户部尚书程俭,是我的人。”

沈清晏静静听着,手中研墨之势未停。

她的心中一阵窃喜,原本就是想要借着此机将池家姐妹的恩情还了,不想还顺道把晟王的羽翼折了些许。

晟王继续道:“朝中有人具本弹劾程俭贪墨,前几日今上已经下旨令刑部与大理寺同审。昨日,刑部已将案情初审情况陈情今上。”

沈清晏道:“王爷始终不曾听进妾的谏言。”

她停下手,又施一礼,道:“妾着人同王爷说,让王爷切不可再着人前往苍州干扰朔阳王殿下赈灾。想来,王爷是觉得妾在帮朔阳王殿下说项。”

“王爷可知,朔阳王殿下被禁足府中之时,妾要同王爷说什么?”

晟王不语,沈清晏又道:“王爷当真以为凭我一人之力能促成寒山城与北邙决裂?那是因为,当日寒山城一行,朔阳王殿下亦在其中。”

晟王猛然抬头。他知晓沈清晏是有此本事的,而他所派去苍州的察子也未传出萧恕离开的消息,他便觉得一切都是沈清晏为所。

“寒山城一事,朔阳王殿下身负皇命,若有外传者便是举家赤族之罪,妾不敢擅专。况且,前些时日我也一直被察子盯着,只得宿在城外庄子里。那日知晓朔阳王爷被禁足,妾就料着王爷或许会顺势施为,故而前来示警。”

“不想,王爷始终都是不信妾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妾既是王爷疑心之人,自然说什么都是无用。”

晟王不置可否。由始至终,沈清晏的出现,都让他不得尽信。她毕竟是柳老夫人的外孙女,她毕竟自幼同卫国公府有私交,她毕竟,时常与萧恕互有往来。

所以,当她开口相劝之时,他便打定主意,非做不可。

寒风透过窗棂入内,沈清晏忽觉鬓间似有额发散落,伸手随意绾了绾,又道:“世人皆知,卫国公为朔阳王殿下之母舅。此时,朔阳王殿下方离京赈灾,卫国公便陡然称病,王爷缘何没有警觉?”

“想来,王爷只当是身侧无卫国公掣肘,便愈发无忌了。可王爷也要知晓,他毕竟是同今上一道经历夺位肃杀之战的胜者。”

“妾不知朔阳王殿下心下几何,也不知晓卫国公此举是出于本心,还是从于君令。可此事,却是让王爷诸羽,尽现堂前。程尚书之事,便是今上给王爷的一个警示,若王爷再敢动朔阳王殿下半分,便是要折你羽翼。”

“王爷若是当时听劝,那便由得朔阳王顺利平复灾情回朝,于他不过便是再多上一桩锦上添花之事罢了。可如今出了程尚书之事,想必不日,朝上便会议论纷纷,更是会有言官具本参奏。”

晟王闻言,长臂一扫,满书案的物件皆被扫落。那方端石砚台磕在地上,一幅雨荷雕花生生少了一截花瓣,那一方墨池之水,也尽数洒到了沈清晏身上。

外间立着的众人,陡然听得这一声响动,皆颤了颤身子。

沈清晏待他略略平复后,又道:“王爷,古来有言,立嫡立长。朔阳王殿下虽为嫡出,可您亦是长子。这事说重了,是国之重任,说轻了,全看今上心意。”

“圣心几何,妾尚猜不透。但王爷凭一己之力,欲将今上之嫡子扣上贪墨无度,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罪名,这便是触了今上之逆鳞。”

“今日王爷可以凭一己之力除了朔阳王,难保他日不会再除了陛下。此时陛下若然还不趁机小惩王爷,那王爷才该担忧。”

若无小惩,必有大难。

此时景帝令晟王罪己,只是小惩。若事至此时,景帝依旧未有所动,只怕后头的便是要人首分家的重罪了。

“王爷也不必过于担忧。今上虽让王爷罪己,可到底是未有明旨诏令,这便还有转圜余地。毕竟,王爷还有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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