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宋旌在费心整理了大半个箱子的藏书之后,又从柳悬那琳琅满目的藏书中翻出数本前所未见的异籍诡册,这本不应该让他感到特别好奇。
然而!偏巧宋旌是个只看图不看字的主儿,这本为数不多且绘有精妙图画的民间典籍,在宋旌翻开它的那一刹那,瞬间就将他的目光牢牢吸引。
宋旌迫不及待地翻开这本汇聚天下奇巧机关之术、堪称古今机关术大成的宝典,第一眼便瞧见了那与柳悬曾经所乘轮椅极为相似的机关设计图——灵枢行云椅。
“子夏!你瞧,这书中所绘,是否正是你那轮椅的出处?”宋旌如获至宝般捧着书,急匆匆地奔入屋内。
若是他的记忆无误,柳悬前些时日被他拽下水时所折损在湖中的轮椅,正是一把极为精妙绝伦的机关椅!
柳悬闻言,心中微动。
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光影,定格在不远处的门边。
影影绰绰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金灿灿的阳光,那阳光如同一块细密的织锦般,铺满了整个空间。
在光芒的映衬下,一颗颗五光十色的六芒星仿佛拥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它们跳跃着、闪烁着,零零散散地洒落在宋旌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神秘的光彩。
宋旌身着一件绛红色的圆领窄袖缺胯四?衫,英姿飒爽,臂上还佩戴着一条黑色襻膊,显得尤为干练利落,缺胯四?衫的下摆被宋旌掖进腰间的镶金嵌宝腰带里。
在宋旌大步流星地走向柳悬时,柳悬的目光落在了宋旌的脸上。
在阳光的照耀下,柳悬注意到宋旌的鬓角已被汗水濡湿,晶莹的汗珠凝结成几道透明的水痕从宋旌的下颌角滑落,沿着他那修长的脖颈缓缓流淌,再经过两侧深陷的锁骨窝,一路蜿蜒向下,最终隐没于微敞的圆领之中,消失于柳悬的视线之外。
宋旌止步于书案,俯身倾前,在柳悬的正对面,深弯下腰,将手中的宝典递到柳悬的眼前。
此时,柳悬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回。
目光所及之处,宋旌那松松垮垮的圆领间豁然敞开的缝隙似乎更大了。
一眼便叫柳悬瞧见宋旌那件圆领下最贴身的白色里衣已被汗水微微浸湿,颜色相较于以往而言,也要更为深邃些。
清冷的书房里,唯有宋旌的身上残存有暖阳。
柳悬直直望向宋旌,望见那锁骨下的肌肤上有潺潺水光,像是夏日里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样,水色星星点点,悄然匿迹于胸膛之下,藏入更为深远的地方。
“哥哥?”见柳悬竟然在发愣,摸不清柳悬现下的思绪,宋旌怕吓着他,只敢轻唤一声。
柳悬被宋旌唤醒,又见他这般少见的模样,放荡不羁中有不苟言笑,辛苦劳作时又有别具一格的韵味,忽然,柳悬的心里就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是说不清,也道不明……
“啊?”
柳悬猛一回神,像是完全没听见宋旌方才说过什么,只模模糊糊记得,宋旌方才唤了他一声“子夏”?
为何宋旌会唤他子夏?!
他们何时已经变得这般亲密了吗!?
可是......柳悬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不要纠正宋旌称呼自己的方式,向宋旌强调不许宋旌唤他的乳名。
“哥哥,你瞧,这图上画得可对?”
宋旌的话再次打断了柳悬的思绪,将他的注意力引回到书册上。
柳悬顺着宋旌的指示看去,果真在那本图画上,瞧见了那把从小用到大的机关椅。
他,怎么就忘了呢......
“话说那天下风云,变幻莫测,分合无常,此乃历史长河之湍流,亘古不变之真理。”
“今日,吾欲为诸位娓娓道来一段三国时期的传奇史诗,其主角,乃是那名扬四海、智谋超群、被后世敬仰为‘卧龙’的诸葛孔明。”
那年,春樱盛开,花瓣随风轻舞,洒满一地绚烂。
在如诗如画的景致中,一团软软糯糯的小不点正悄悄地藏在人群中。
他那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期待,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正紧紧地盯住台上的说书人,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精彩。
说书人呷了一口茶,继续道:“话说那诸葛孔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有通天彻地之能,鬼神难测之术。”
“他虽隐居于茅庐之中,却志存于天下之间,一出山便助那织席小儿打下蜀汉江山。”
“且说那日......”
“烽火连天,孔明先生领兵出征,他泰然自若、威风凛凛,端坐于孔明车上。”
......
“车上,孔明先生羽扇轻摇,他每一次调兵遣将都令人啧啧称奇,每一次出谋划策都让人拍案叫绝。”
......
“就这样,在谈笑风生间,孔明先生已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
“狼烟四起,孔明车所到之处,敌军无不闻风丧胆,纷纷溃逃。”
小不点的神情随那说书人的讲述而精彩纷呈,他时而紧张得屏息凝神,时而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波澜壮阔的古战场上。
......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记不清过了多久,说书人又饮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故意停顿了一下,在说到最精彩的地方时,将醒木一拍,为今天的故事留下一个勾人的悬念。
茶楼散了场,小不点在东张西望时被一位气宇轩昂、身着青色襕衫的儒生轻轻揽入怀中,从宽大的长凳上抱起。
“父亲~”
小不点亲昵地唤了一声,声音中满是依赖与欢喜。
那儒生一脸宠溺,轻捏了一下小不点的脸颊,为他细心整理好起皱的衣衫,又温柔地蹭去他鼻头上凝结的汗珠,轻声细语道:“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家了。”
“嗯!”小不点笑着点点头,一张小脸绯红,脸上溢满了幸福。
走在橘红色的夕阳下,儒生的怀里揣着一只乖巧的小兔子,步伐稳健,又柔声问道:“今日,先生讲了什么故事?”
“是忠武侯的故事!”小不点回想起脑海里的画面,隐隐有些兴奋,他紧攥起儒生的衣领,眼中浮光潋滟,像是充满了无尽的期待般,十分憧憬。
“那依子夏所见,伏龙先生为何身强力壮、意志坚韧,却仍坐于孔明车上,以策群雄、号万军?”儒生笑问,语气像是在诱发小不点思考一般,带着一丝探究。
小不点摇摇头,似乎父亲所问亦是他心中所惑,他也不明白,为何每次两军对垒时,伏龙先生皆要坐于木车之上。
儒生轻笑一声,缓缓道:“伏龙先生曾言,审天地之道,察众人之心。”
“这世间,人往往欺辱弱小,犹如大鱼吞小鱼,狐狸捕兔子,恃强轻弱、以强欺弱,此乃自然之理,亦是人性之弊。”
“然,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真正的智者,不因以力胜,而该以智取,攻其心为上。”
“伏龙先生端坐于车上,非因其身体之需,而是他深谙此道。”
“他若以寻常之姿出战,或许能胜,却难以震慑敌心,难以让敌军真正心服。”
“然而,当先生悠悠然坐于车轴之上,以智者之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时,敌军便知,先生之智不可测,先生之心不可欺,从而心生敬畏,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有道是,胜兵似水。夫水者,至柔弱者也,然其所触之丘陵,必为之崩,所淹之田野,必为之荒。”
“伏龙先生之智,便同那水一般,状似柔弱,却无穷无尽,能摧枯拉朽,能涤荡乾坤。”
儒生托起怀中的小不点,满含希冀地望向他,他的话像是汩汩甘泉,滋润着小子夏的心田。
小不点在儒生的注视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似懂非懂,但仍是一脸坚定地回道:“孩儿明白了,孩儿以后也会像伏龙先生一样,做一个智勇双全,懂谋略、晓人心、善战不斗之人。”
儒生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轻轻地摸了摸小不点的脑袋,仿佛要将一生都奉献给他。
小不点眨了眨眼,旋即笑开,他扯着儒生的袖子,调皮地撒娇道:“那父亲定要为我也做一把独一无二的木椅才行,我想要像伏龙先生一样,坐在木椅之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儒生无奈地笑了笑,他满口答应,轻声回道:“好~为父定用最好的木料,为你做一把世间无二的木椅!”
夕阳下,父子俩的身影被无限地拉长。
那轻快的笑声似乎也被无尽的刀戈剑鸣所淹没……
他怎么就忘了呢?
他不应该忘了呀……
那把椅子……原就是一个他最不期望回忆起的、一个让他噩梦缠身的开端……
柳悬没想到这本唯一没有被他看完的书册,居然被宋旌从某个犄角旮瘩里重新翻了出来,以至于他都忘了这本书的存在。
“不错,因宋公子之缘由,那唯一一把机关椅的残肢断骸,眼下应当还沉在宋府的湖底,着实有些可惜。”柳悬一挑眉,推开宋旌放置在书案上的书,眼神晦暗,像是夜里没有光亮的一汪清水,叫人看不清水面下仍潜藏着什么。
十多年前,柳悬确实让柳行舟为他仿做了这把灵枢行云椅,而这把椅子也确实跟随他多年,最为称手。
只是……柳悬亦不在意它是存在?或是消失?
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他是不是也能跟他所爱之人再度团聚?
“此言当真?”宋旌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语调不自觉地高昂起来,仿佛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宋旌的声音似一束炽热的强光,直射进柳悬的心底,将柳悬心中那片厚重的墨色破开,驱散了那些缠绕在心上的阴霾。
柳悬微微一愣,又恢复到往常那般漠然的神态。
“宋公子想要这本书?”柳悬重新伏于案前,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宋旌点点头,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既然如此,那便赠予你吧。此书于我而言,已无甚用处。”柳悬轻瞥了宋旌一眼,却瞧见宋旌的眼里像是藏有让人一触即化的蜜糖,那嘴角洋溢的欢乐,令柳悬也忍不住为他驻目。
不知为何,柳悬忽然回想起当初在梨都第一次见到这本书时的忻悦,想起他与父亲一起做灵枢行云椅时的妙趣,还想起母亲为了让他活下去时,亲手打断了他的一双腿……
算了吧……都已经过去了……
柳悬阖上眼,他心中艰涩,可是泪水早已流干。
“哥哥这般慷慨,赠书予我,那我理应有所回礼才是。”宋旌合上书,移步至柳悬身侧,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只是我觉着,这世间万物,似乎都不足以衬得上哥哥。”
宋旌仰起头,目光穿透房梁,仿佛在进行一场深邃的思考,“我思来想去,还是唯有那把灵枢行云椅,才能勉强与风华绝代的哥哥相配。”
说罢,宋旌稍稍一顿,收回视线,与柳悬那道探向他的目光紧紧交汇,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哥哥也说过,那最好的一把机关椅是因我而折损,那我自然应当负责。”宋旌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言语间透露出某种决心,“所以,不若让我再为哥哥做一把新的灵枢行云椅如何?”
“……”柳悬方才已经隐约猜到宋旌的意图,他本想婉拒,说一声“不必了”。
然而,宋旌却未等他开口,便抢先他一步,继续说道:“哥哥莫要推辞,那就这般说定了!哥哥只管瞧好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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