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山镇的变故太过突然,供奉千年的棠息古树倏忽倒下,瞬间腐败。

包括境内所有的落茵果和棠息花,以及来此必经之路上写着“禁止”的木牌,全都在半刻钟内化作一团黑水,浸入土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慕时走出狮山镇时,将这番异变收入眼底。但并未多想,回过神来,急着追赶前面快步与她拉开距离的人。

“师兄!”

她拎着裙子小跑,踩上路边一块岩石借力,直接跳上他的背,紧紧搂住他脖颈,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他身上。

“你……”闻人鹤气恼,“你给我下来!”

慕时贴在他耳边,“不许告诉别人我的姓氏,这是秘密。”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大小姐?”

她莞尔,“大小姐怎么会求人呢,大小姐只有命令,你要听从命令吗?”

“滚!”闻人鹤硬掰她的胳膊,“你赶紧给我下来!”

“我不!”慕时蛮横道,“除非你答应帮我保守秘密。”

她挨得那么紧,闻人鹤完全能感知到她身体的温度和……弧度。

头脑混乱,他的语气随之暴躁,“你除了会耍无赖,还能不能有点别的招?”

“那你告诉我什么招对你有用。”慕时诚恳道,“我可以学。”

闻人鹤顿住,许多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掐了下虎口,赶紧将邪念驱之脑后。

“你……就你这副娇纵张扬,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做派,还用得着我来说你是谁?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自己猜到!”

慕时笑容狡黠,“你是在说大师兄和三师姐没脑子吗?”

闻人鹤:“……”

“除了特殊情况,我人前已经很低调了。”她理直气壮,“再说了,别人发现是一回事,你告密是另一回事,你身为我的亲师兄,不可以辜负我的信任。”

“我辜负了又怎样?”

“那我就……”她语调高扬,又落下,“我就……”

沉思良久委屈道:“我就只能离家出走,你很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

闻人鹤冷哼一声,“求之不得。”

“你再说一遍?”慕时忿而动手,揪上他的脸。

“你再给我胡闹一下试试?”

慕时闻言愈发放肆,怼着他的脸搓圆捏扁,还叫嚣,“怎样?”

“越、慕、时!”

被叫大名,通常就是要挨揍了,慕时心想。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被一个过肩摔扔在地上。闻人鹤温热的掌心将她的脸摁在灰扑扑的地面,她脸颊上的肉因此被挤压变形。他单膝跪压在她背上,让她毫无翻身的可能。

“还玩吗?”

他用来摁她脸的手腾出了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她的肉。

慕时眉目幽怨,嘴里嘀咕。

她声音太小,闻人鹤不得不弯腰去仔细听。

在他垂首的瞬间,慕时眼疾手快,揪上他发间那根她亲手编的小辫子。

她说的话是——“有本事你打死我!”

闻人鹤:“……”

胆大包天就算了,脾气还犟得跟头牛似的,哪个姑娘家有她这么横的!

“松手!”

“你先松!”

谁也不肯让,两人相互咬牙切齿地僵持着。

“咳。”

直到一声小心翼翼的咳嗽声出现。

两人同时看去,不知何时找来的褚今今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尴尬无所遁形,闻人鹤迅速让步,不仅松开了慕时,还顺手环她腰,将她捞了起来,施了个清洁术。

慕时还攥着他的辫子,以至于他不能完全直起腰。

“还不松?”

慕时坏心眼地狠狠一扯,连带着他的脑袋往下砸。

陡然松掉,在他抬头前换上了人畜无害的无辜脸。

闻人鹤难掩震惊,瞪她的同时咬字道:“越……”

慕时一僵,心虚的眼神瞥过不明所以看热闹的褚今今。

敢威胁她?那就……

“我错了。”在他听得见的前提下,她低着头,迅速又含糊地能屈能伸道。

还将自己的侧麻花辫子递他手里,“你还回来就是了。”

“越来越幼稚!”

闻人鹤甩开她的麻花辫,没好气道。

慕时:“……”

他就成熟稳重了?刚刚谁摁着她的脸死不撒手的?

褚今今看得膛目结舌,虽然师兄脸上的表情并不丰富,但他认识师兄那么久,还是头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情绪所在。

不过好像是气的。

“师兄,师……嫂?”

霎时寂静。

慕时不可置信地望了过来,而闻人鹤恢复了一贯的无波无澜。

褚今今后撤半步,抿起了嘴。

闻人鹤别过脸,冷淡道:“她是师父新收的弟子,你的师妹。”

“五师兄。”慕时乖巧地行了一礼,和刚刚判若两人。

“对……对不起。”褚今今结结巴巴,“我就是……就是头一回见师兄和人如此亲近,所以、所以误会了。”

慕时愕然,“亲近?你管他把我摁地上叫亲近?”

她闷哼一声,“那我可就是师兄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毕竟他做梦都想揍我。”

闻人鹤:“……”

她怎么还记得。

褚今今忍俊不禁,“师妹确实是特别一些,三师姐和四师姐可不敢这么对师兄。”

“她俩不及这家伙半分烦人。”闻人鹤冷哼。

慕时:“……”

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从荷包里摸出丹药递给五师兄,“给,补气丹。”

褚今今欣然接过,不假思索地塞进嘴里。

慕时满脸欣慰,好久没见到如此配合的人了。

“瞧瞧!”她忽然扬声,“这才对嘛,不像某些人一大把年纪,还跟小孩一样固执,吃口药跟要命一样。”

闻人鹤:“……”

他冷着脸朝她走了两步,她如惊弓之鸟一样往褚今今身后躲。

然而表情不屈,还瞪他。

“过来。”闻人鹤食指朝下指着身边,“越……”

“好好好!”

慕时连忙凑上前,抱紧他的胳膊,“师兄叫我,我就一步都不离开师兄,好吗?”

闻人鹤:“……”

他要是没记错,半个时辰前,她还惊魂未定地快要哭了。

而现在,卖乖投诚,花言巧语,跟之前一样没心没肺,还……当他没知觉吗?

在袖袍底下偷偷掐他,他能不知道?

褚今今目露震撼,才两个月不见,师门就发生了这么大变故吗?

师父这哪里是收了个弟子,明明是收了个……师兄的克星。

“你当她有病。”闻人鹤被他盯得有些窘迫,想要抽回胳膊,但被她箍得严丝合缝。

他压低声音,“男女有别,你这样没觉得不妥吗?”

慕时仰面微怔,可是……她就是喜欢靠近他呀。喜欢瞧他好看的脸,喜欢在他身边笼罩而来的安全感。

可男女有别……这可怎么办。

她良久未言,就在闻人鹤以为她有所反思的时候,她忽然踮起脚,在他耳畔满含笑意地低语。

“我愿意对师兄负责。”

闻人鹤愣住。

她的狡黠和戏谑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面无表情,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呼吸放轻。

“胡言乱语。”

*

因为各自受了点不同程度的伤,所以决定就地休息一日再上路。

围坐在小河边,褚今今一边烤鱼一边讲述他这次出门的经过。

“我是在狮山镇外寻到紫蜘蛛精踪迹的,正面对上,我勉强也能占上风。她一直逃窜,我追了有三天,她见甩不掉我,就逃回了狮山镇。”

“我自然是紧跟其后,谁知那一线天到处是陷阱,也是我大意,没走几步,就被蛛网缠上。那紫蜘蛛精本是要杀了我以绝后患,但那时恰巧小蜘蛛精在物色自己的第一个奴隶,就看上了我。”

“接着我就被扔进一个黑池子里整日泡着,过了一个月,我便开始身不由心,无法违背小蜘蛛精的命令。日子越长,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他垂头丧气,“抱歉师兄,让你们担心了。”

“无事便好。”闻人鹤淡淡道。

褚今今打量着他,“我出来时师兄正把自己关起来,现在不仅能下山,气色……”

气色倒也没变,依旧是没有血色的脸。

“还另修剑道,可是身体大好了?”

闻人鹤未语,看向旁边盯着烤鱼出神的人。

“泡着!”慕时些许兴奋,“我怎么没想到,既然你不吃不喝,那我们泡药浴吧!”

褚今今眼皮跳了跳,“你、们、一起?”

慕时:“……”

五师兄这脑子真好使。

“你成天都在想什么?”闻人鹤冷不丁问。

突然被拷问的褚今今红了脸,目光躲闪,不敢说话。

死寂半晌,他觉得太尴尬,匆忙转移话题,“师妹,来,尝尝我烤的鱼。”

“多谢五师兄。”

“明日我们便回无稷山吗?”褚今今问道。

闻人鹤轻轻点了点头。

慕时一愣,刚到嘴边的烤鱼又放下,“你不是说,要陪我去临疆的吗?”

“你如今因祸得福恢复了灵力,何必还要受那个罪。”

“那怎么能一样!”她不满地反驳,“我虽然灵力恢复,但体质还弱,难以修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为了淬体才要去临疆的。”

闻人鹤眉头轻蹙,“蛊虫凶险,你又不是蛊师,怎么可以随便乱来。你想修行,再找别的办法就是了。”

“那你倒是说说,还能有什么办法?”

闻人鹤手中握着树枝,拨动着火堆,没有回答。

“你这是反悔,不陪我去了?”慕时顿时没了吃鱼的兴致。

闻人鹤冷淡道:“明日先回无稷山。”

褚今今欲言又止,这氛围下实在不敢轻易开口。

“出尔反尔。”慕时咬着牙咒骂。

她扭头,“五师兄,你愿意陪我去趟临疆吗?”

“师妹需要的话,我当然没……”

“咔嚓。”

褚今今话没说完,就见师兄干脆地折断了手中树枝。

他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脖颈,“我……看那边有野果子,我去给师妹你摘几个。”

他一拍大腿利落起身,跟有人追似的跑了。

慕时见状也站了起来,却走不动路。低头一看,纯白流光缠绕着她的脚踝。

她愈发气恼,“你干什么?”

“去哪?”

“你管的着吗?”她语气恶劣。

闻人鹤默默将她缠得更紧,“我跟你说过了,无论是去临疆还是用蛊虫,都凶险万分,我这是为……”

“为我好?”慕时气冲冲打断他,“你又不是我,如何肯定这就是为我好。我让你吃药,难道不是为你好吗?你不愿意的时候,我难道有这样强迫你吗?”

“你没有吗?”

慕时:“……”

应该……没有吧。

闻人鹤垂眸,“会有别的办法的。”

不过是敷衍她的托词,慕时忿忿,脚下挣扎,“你松开!”

他冷哼,“刚刚是你自己说,一步都不离开我的。”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你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像个人。”

慕时言之凿凿,“你赶紧松开我,我又不是要一个人偷跑。我只是不想和你这种没有信用的人单独待着一起,我要去找五师兄!”

闻人鹤心中沉闷,掐断术法,一声不吭。

慕时朝褚今今走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好似对身后之人万分嫌恶。

她一走,闻人鹤手心聚拢灵力,发泄般砸向小河流,惊起擎天一柱般的水花。

慕时一阵快跑,还没见到五师兄人影,就被小河流里炸起的巨大水浪淋了个落汤鸡。

“哪个混……”

她还没骂完,罪魁祸首就从小河流里钻出来,一条身形硕大的长蛇,通体白鳞,如月光般皎洁。

庞然大物遮住她的视线,下一刻,白蛇在她脚下匍匐,委屈地蹭着她的身体。

“月芽儿?”

白蛇头戴翡翠流苏冠,冠里顶了个包袱。

它睁大的眼睛一眨一眨,慕时这才发现它鼻青脸肿,眼眶红红的。

“不哭不哭。”慕时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抚愈它的伤痕。

月芽儿是她的灵宠,一条除了漂亮和跑得快外一无是处的小白蛇。

她离开越家时不方便将它带走,一则它目标太大,容易被人认出,二则……它被她养得太娇贵,比她更吃不了苦。

慕时左右瞧了一眼,带它到隐蔽处,再现绿瞳,查看它的记忆。

原来是觉得她离开后的日子太无聊,主动来寻她。

灵宠和主人之间有血契,它能凭感应找来。但它也是头一回自己出门,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想剥它蛇皮去做衣裳的家伙。

它这一路堪比逃亡,幸好从前跟她在一起,因为爹娘舍不得教训她,便指蛇骂人。以至于每回爹娘一变脸,它就溜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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