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者为他人做承诺时,若要取得对方信任,便起一道心誓咒术于身,如有违背,自有咒术反噬,于修为境界乃至身魂都损伤极大。
但隗喜与西陵舟的交情不至于到那个份上,所以退而求其次的心誓符,便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心誓符呢,只要是脱凡境以上的修者都可为自己施展,若是违背,符箓撕碎,会令修者身体受重伤。
而其实修者只要有医修和上好的丹药,身体受伤并不算什么,很快就能修复。
所以西陵舟细想了一下,并不是不能接受,他再低头看向隗喜明澈水盈的一双眼,自觉羞惭于以势欺人,便答应了。
当下就拿出一张空白符箓,往上一扬,指尖灵力化作笔墨,快速在符箓上绘下符文,又滴下一滴血。
符箓从空中落下时,亮起一道血色,安安稳稳落在西陵舟掌心里。
“这上面有三道印刻,代表三件事,姑娘想让我做何事?”他的面上重新露出颇为潇洒的神色,将此事彻底当做交易,自觉先前的羞惭已是翻篇。
隗喜接过那道心誓符,细心收好,收在腰间荷包里。
她抿嘴笑了一下,眉眼中气弱之色都因此多了些俏皮:“还未想好,总归等事成了再说。”
内城不知道什么情况,或许有用得到西陵舟的地方呢?
此时他们还站在门口,虽是天色尚早,但过道上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不少人注意过来,隗喜让西陵舟进屋来说话。
行走间,西陵舟忍不住看她。
她的脊背依旧如新竹,纤瘦而柔韧,雪白的侧脸透着病弱与神秘。
西陵舟心里有许多疑问,比如在桃溪村时,隗喜就向她打听过闻如玉,后来随他出村又是因为知晓闻如玉是闻氏新家主,再到如今戳穿他阴暗目的后却是答应了他。
“隗姑娘如今可否告知与家主有何渊源?”西陵舟沉默了会儿,在她停下转身时,便忍不住先开了口。
隗喜知晓他是什么意思,她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睛,有些低落的样子,长睫上似乎都湿漉漉的,“不便告知,总不会影响西陵仙长做内城弟子。”
她这样伤心失落的模样,西陵舟脑中已联想翩翩,再多问下去倒显得咄咄逼人了,他讪讪道:“还请隗姑娘在屋内稍等,我师兄会在辰时前拿了入内城的通行牌过来,与我一同将隗姑娘送入内城。”
隗喜点头,应声说好,也不多问西陵舟与他师兄将会怎么运作。
听起来,他那师兄是个很有主意的精明之人。
她想了一下,不打算告诉西陵舟关于她和钟离樱长得相似这一点。
首先呢,西陵舟和他师兄不会把她弄成钟离樱的替身由钟离氏将她献上去,因为这样的话,若她被选中,“功劳”就在钟离氏身上,而不是在他们身上了,那他们就不能拿她换内城弟子名额。
告知他万一引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
其次,这件事,或许是在她入内城后可以利用的一个秘密,或许有用到这事的时候,那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西陵舟不便与她同室,只说了几句就离去了。
等他走后,隗喜将额上花钿擦了,又在屋中静等。
离辰时还有些时间时,她便听到了些动静。
推开窗户往楼下看,客栈外面停靠着一辆又一辆或装扮华丽或低调的马车,那些被打扮成礼物的女子穿着华美的衣服,一一上了马车。
想到这些人都是送去供给闻如玉修炼消遣用,隗喜浓睫垂下,蝶翼一般,轻轻颤了颤。
当看到钟离氏的车马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果真戴着帷帽被显然重视至极的女子,猜测她就是钟离樱。
“笃笃笃——”
门外也终于传来敲门声。
隗喜出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西陵舟,他那双桃花眼中有几分紧张又有些即将事成的得意,对她一笑,道:“师兄就在下面等,隗姑娘,我们走吧。”
隗喜点点头,戴上面纱,跟上他走了出去。
今日客栈中不少爱看热闹的都围在窗边往下看,谢清芝当然也不会错过,她趴在窗边,嘴里还磕着瓜子往下看着,嘴里嘀咕着:“这闻无欺还真是艳福不浅。”
“闻氏功法对其双修对象也是有大增益效果的,否则你以为那么多女修甘愿前去?就是谢家送去的那些个,除却样貌极为出挑的,多是精心挑出来的颇有天赋与野心的旁支女子。”谢长沨坐在一旁的桌旁摆弄着一件机关。
谢清芝很是不以为然:“可是既已为修者,又何必要去做人玩物?好没意思的……咦?隗喜?”
她视线一瞥,竟是看到了一人,忙叫了谢长沨过来看,“哥,你快来!”
谢长沨听妹妹这般语气,皱了下眉,却还是将手里的机关摆弄成一个样式后,才起身过来。
正好看到隗喜精心打扮了一番,正往队伍最后走,那儿有一辆马车等着她。
“哥,昨天她说对那闻无欺不喜欢的啊,怎么也要去内城?”谢清芝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很是不解,又有些担忧,“她都没脱凡,又是那样的身体,进去了怎么消受得起闻氏的功法之烈?她是不是被人逼的呀?那两个男的是谁啊?我去叫住她!”
谢长沨往下看了看。
隗喜病弱雪白的脸上神色平静柔和,显然是自愿的。
再回忆一下她特地向他们打听了闻无欺之事,他拉住了谢清芝,“别去。”
谢清芝皱紧了眉头,很是不满,“哥!”
知晓妹妹单纯又爱好扶助弱小,他压低了声音道:“隗姑娘是自愿的,她想来是与闻无欺有些渊源,那一日不是无故向你打听他,你莫要一时冲动坏了她的打算。再者,你别忘了我们是偷溜出来的,你现在下去,难免引起长老注意,到时你还想参加无咎大会么?你忘记谢氏族地里的浊气了?”
谢清芝抿了下唇,他们得参加不久后的无咎大会,这次趁着谢家出来的人多好混进来才没惊动人。她和她哥要去昆仑神山寻昆仑珠,传闻那昆仑珠不仅能重塑肉身,令死者生还,更能净化污秽浊气。
谢氏族地莫名出现一处渊洞,像是天破了道口子一般,灵气倾泻,浊气涌入,谢家的机关与法阵堪堪遮掩住,他们的大哥因此身死。
大哥谢重屿是下一任谢氏族长,天赋异禀,自来稳重又洒脱,很是护佑弟妹,他们想参加无咎大会去昆仑神山,被家中制止不允,想了办法才偷溜了出来。
她狐疑地看向兄长:“她真是自愿的?”
谢长沨无奈:“你看隗姑娘脸上可有被强迫的委屈或是愤怒?”
谢清芝又到窗边往下看,正好隗喜上马车,她明丽柔婉的脸上没有不愿的神情。
她呆了呆,有一些不理解:“她真是不要命啦!哥,我不懂。”
“你无须懂,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谢长沨见隗喜上了马车,便收回了视线,也摸了摸腰间的香囊,声音沉稳:“若有缘再遇,她有需要,你再相助便是。”
“嗯,我还挺喜欢她的呢。”谢清芝小声叹了口气,“她做的香囊好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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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喜不知道谢家兄妹看到了她。
此刻西陵舟在外面赶车,而她正被西陵舟的师兄周刻打量着,那是个外表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容貌俊朗,一双眼带着世故的精明。
隗喜对他印象便是此人很有心机,远在千里之外还能指使西陵舟利用她,对他没什么好感。
“姑娘倒是好心机手段,反客为主,三言两语骗取了我师弟的心誓符,驱使他为你做事,或许还要驱使我为你做事,想得真美。”周刻很不客气,语气有几分阴沉凶恶。
隗喜一听这话,却是眼睫轻颤。
不管周刻怎么样唯利是图,他应该待西陵舟是不错的,那语气里的生气不单是因为西陵舟将要被她驱使。
想起来来东云的路上西陵舟闲聊时说过,他是他师兄捡到并养大的。
人总是这样复杂的,好像没有纯恶,也没有纯善。
不,在她心里,闻如玉是纯善的,她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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